校园里毕业衫和学士服交织的时候，毕业季轰轰烈烈地开启了。毕业季算是与四年大学生活的告别仪式吧，毕业旅行、毕业晚会、跳蚤市场、毕业典礼、散伙饭，一项项完成之后，我们就不得不和大学说再见了。
毕业旅行的地点定在十渡，出发那天刚好赶上我的公务员入职体检，就没有随大家一起去。白金陪我去体检，体检项目多到让人尴尬且医生不够温柔，备受折磨之后终于结束。白金带我在医院对面的麦当劳吃饭，当时世界杯正要开始了，麦当劳在卖星球堡，加五元送星球可乐杯，白金说这杯子有什么用呢，也不缺，带着还麻烦，我说我喜欢我想要给我买吧，就买了。
我们坐地铁倒公交后来又打黑车，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在下午两点多到了大家入住的农家乐。他们都出去漂流了，我和白金休息了一会儿。等他们回来，我们随大家一起去玩竹筏。在班级活动里，我们几乎不会腻在一起，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是金爷，我是凯哥。
竹筏漂荡在水面上，男生卖力地撑着竹杆，女生坐在竹筏中轻谈浅笑。夕阳洒在河面上，竹筏和竹筏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年轻的笑声在河面上荡漾。沿着湖面划出一个圆，钻过低矮的桥，在另一片湖面上划出一个圆，男生对撑竹筏的技术没到半小时就驾轻就熟了。女生坐在竹筏里看山看水看撑船的男生，娴静悠然。兴尽晚回舟，夕阳坠入山涧，竹筏靠岸，大家一起往回走。
晚餐在二楼平台，是农家院做的家常菜，随便吃了些压压饥，举了几次杯就结束了。晚餐后的烤串和啤酒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庭院里的灯亮起来，烤架里的木炭燃起来，KTV点歌机搬出来，楼上的斗地主斗起来，愉快的夜晚开始了。我和两三男生忙着给大家烤串，烟雾缭绕的，男孩子都绅士地让我等着吃就好。爱唱歌的围着点歌机开场了，我不太会唱，只在盛情难却的时候才不好意思地唱一曲。串儿好了，喷着香，给他们每人分发，大家就着啤酒撸串，美得很。
白金没有唱歌也没有烤串儿，一直在二楼斗地主，他们四个人，两男两女。一开始我送烤串上去，看他们玩的开心，和他们打趣几句就下来。烤串儿是个体力活，后来我想让白金下来给大家服务一会儿，就端了串儿上去看他，他们叮叮咣咣喝着酒，玩得正嗨，虽然我有点不开心，但不想显得自己吃醋，就和他说“你等一下下楼来烤串吧，别老顾着玩，烤串的同学都累了。”说完我就下去了，他一直没下来，等再上去的时候，白金和一个女生开始抽烟了，我最讨厌他抽烟了，更何况是和一个女生一起，我说不许再抽了，那个女生说“金爷就抽一根没关系的。”我说“一根也不行”，见白金也没有要掐灭的意思，我就生气了，扔下盘子下楼再没上来过。
夜已经深了，炭火熄了，KTV也唱不动了，我们回屋去三国杀。白金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生闷气，我俩一起出去，到庭院外去，有一个小广场，一个小凉亭，一串小彩灯，一群男女在远处嬉闹。白金牵着我手坐在凉亭里，说“我喜欢这里的布局，让我想起了鼓浪屿的夜晚我们在巷子里穿行的经历，以后还想再去鼓浪屿”。我感觉他完全是在敷衍我，说话丝毫不走心，企图用我们重要的旅行记忆来掩盖他这一晚放肆的行为。我说“哪里像，没有一点像，别没话找话，回去抽你的烟斗你的地主吧。”说完，我甩开他的手往回走，他在后面跟着我。走到路口，我又不想进去，坐在路边台阶上不动，他说“台阶很凉，别坐这里，快回去吧。”我说“你走吧不要管我。”后来他陪我坐了一会儿真的走了，我就一直在那里坐着不动，仰起头看天上的星星，看巷子尽头如星星般闪烁的灯。
想起大三组织的别墅度假，也是我和几个男生一起烤串打麻将三国杀，他打台球斗地主，最后我入睡的时候也有点生气。为什么我们独立存在于集体中的时候，总会有点不愉快呢？我大概还是更喜欢两个人作为一个整体的感觉吧。后来确实累了也有点了冷，就回去了。路过男生屋前，看他们还在三国杀，白金在一旁已经睡着了，我也懒得继续生气了。
第二天醒来吃过早饭，大家一起去爬山。天气真热，山中景致还不错，有浓荫有溪流有瀑布，大家相伴而行，说说笑笑，合影留念，然后下山回去吃午饭。吃过饭就要打道回府了，车行两小时，白金坐我旁边，很快就睡着了。我依旧很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安然的像个孩子，嘴偶尔抿一下，好像在品尝梦的滋味。我们坐在靠前的位置，我回头一看，大部分同学都睡着了，睡姿各异，我偷偷给他们拍了照片，算得上是绝秘私房照吧。
旅游大巴载着浓浓的睡意驶向学校，毕业旅行就这样结束了。
从十渡回来没几天，就到了毕业晚会的日子。经过一个月的排练和几轮彩排，我们班的节目也打磨的差不多了。和其他班级的歌舞器乐相比、我们的节目质朴幽默，叫《北科的日子》，分三幕，第一幕以白金为主角，讲一个学渣在北科的日常生活；第二幕是我和白金口述、另外两伟同学来演绎一段校园爱情；第三幕是合唱同学改编的北科版《北京东路的日子》。校园爱情的主题是毕业不分手，我一直都希望我们的感情保持低调，而且也害怕最后万一分了手打脸，所以我不想同意这个创意。但让班级在毕业晚会上有个节目作纪念的主张是我推的，所有的创意都是白金和几个同学争分夺秒想出来的，我不希望在自己这里卡了壳，所以最后我同意了。
表演当天，第一幕的演出诙谐幽默，台下时时爆发出笑声。当《因为爱情》的背景音乐响起，我和白金出现在舞台边，我们用一分钟讲完我们从初识到在一起到毕业的故事，演员退场，追光随我俩定格在舞台中间，白金拿出一束花，单膝跪地，说：毕业不分手，宝贝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微笑着接过花牵起他的手，礼花筒在身后砰砰砰接连被打开，彩带飘下来，台下掌声雷动。有人喊：亲一个亲一个！还有人喊：求婚！求婚！虽然台上的一切都是在表演，但台下观众欢呼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得到了全世界的祝福。
《因为爱情》的音乐切换成《北京东路的日子》，大家上台，我们融在集体队列中，第三幕开启，歌声悠扬动人。“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我爱你”，全体同学在歌曲最后深情呼唤，全场气氛达到高潮。我们手牵手在欢呼声中鞠躬谢幕，告别观众，也告别材料学院，告别北科。
跳蚤市场在毕业晚会的第二天，我们大清早爬起来，穿上裁剪成各式各样的毕业衫，从折腾的没法落脚的宿舍里把准备甩卖的东西搬到操场上我们班级的摊位。书码成一排排，衣服挂起来，日常用品摆在中间，大家有的坐在摊中间吆喝，有的站在路边招揽。五花八门的招牌，五花八门的促销，有买书送学长的，还有买学长送种子的，都图个乐，热情到会吓跑小学妹。卖的少送的多，就连社区里会过日子的大爷大妈都来淘宝了。
板儿砖一样的天书材料科学基础是跳蚤市场的畅销书，只有最败家的学渣才会把积材料学院骄傲与傲娇于一身的材科基卖掉，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个学弟满市场找材科基，最后打听到我这儿，我说三十卖，他非要二十买，最后二十五成交。
因为白金站在摊位前卖力的吆喝，我的生意还不错，除了材科基，我还卖掉了小山一样的公务员复习资料。白金卖掉了他的机械制图工具和专业书，当然他也企图卖一卖他自己，结果没人买，我只好又回收了。
跳蚤市场上从十一点的高潮期慢慢退热，人越来越少，大爷大妈和学弟学妹都去吃饭了，没有卖掉的书被图书馆的旧书店老板一车车论斤收走，摊位一个个撤了。我和白金坚守到了最后，把搬出来的东西都处理掉了。起风了，肚子也饿了，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白金带着我，我带着刚赚来的五十多块钱，去北门外吃兰州料理。我俩举起北冰洋，为了五十块钱和不会再有的跳蚤市场，干杯。
散伙饭究竟是哪一天吃的，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上的聚餐大家基本上都来了，还是在雅佳，大一第一次聚餐就在这里，并没有刻意安排，但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了。
餐前，我给每个人发了班级纪念礼物，是一副定制的扑克牌，漂亮的小铁盒里面，每一张牌上都印着我精心挑选的照片，红桃A到K是十一个女生加两个特色男生的生活照，黑桃和梅花是男生的生活照和几小撮好基友的合影，方框是毕业季的抓拍，大小王是大一和大三的班级合影，小小铁盒的盖子里贴的是毕业季的班级合影。我希望当时间模糊了脑海里每个人的面庞，会有这样一个小信物，唤回那些属于我们的回忆。
散伙饭，吃完就散，所以今夜无醉不欢。大家都不惜酒力，班长和我这个支书先各敬一杯，说些没那么煽情的寄语，然后就开始随便吃随便喝。打圈的男生一杯接一杯，我也一杯接一杯，不知道自己喝多少才能醉。老白或许是喝多了，拉着丹丹的手和我说，这是他媳妇要让我叫大嫂；丹丹也是个好爽的山东姑娘，干一杯酒说佩服我之前没有为她不去毕业晚会的事情生气，还主动去找她谈心消除误会；平时比较腼腆的几个男生也都过来和我干杯，说谢谢之前的什么什么事情之类；有人祝我飞黄腾达到他飞，也有人祝我早生贵子……我照单全收，一杯接一杯。
我没主动去敬谁，好像只有姜磊，我想敬他一杯，他是我的好哥们儿，也是第一个认真说喜欢我的人，后来我和白金在一起后就对他有所歉疚，大三他去上海交流一年找了女朋友又分开，大四他又回来，毕业的时候还是单身，在他有女朋友的时候我感到欣慰，分手之后我又再次觉得愧疚。姜磊过来我这边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喝了十杯了，毫无顾虑地和他说，“磊哥我敬你一杯吧，和白金在一起之后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姜磊说，“凯哥可别愧疚，我看金爷天天被你作的也挺累，我要是你男朋友，还真不一定能hold住你，哈哈”。我也笑了，为自己的作功，端起酒杯干下，至此不在愧疚了。
散伙饭似乎没有主角，每个人又都是主角，说自己想说的话，了自己想了的心愿，有些化干戈为玉帛，有些互诉衷肠只因来日难方长，一箱一箱的酒开了，没了，最后终于没几个清醒的了，所以就结账呼啦啦互相搀扶着走人了。
从东门进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刚好赶上了毕业生喊楼的传统项目。在九斋楼下，大四学长们大声喊着“再见了学妹，学长爱你们”，楼上的学妹也自发的回应，“再见了学长，学妹爱你们”。人头攒动，喊楼的队伍从九斋慢慢往五斋方向进发，我们也兴奋地跟着队伍行进了一段，在人群中遇到了我们的辅导员，他扮演的是维持治安的便衣。老白还是拉着丹丹，竟然把和我说的话和辅导员又说了一次，“贾导这是我对象，快叫嫂子”。我和白金听了差点没笑岔气，我和辅导员说这傻孩子恐怕真是喝多了，结果老白说，“凯哥我没喝多，你是金爷的对象，我该叫你金奶才对”。
嚣张的大四学长们这一晚大概觉得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他们，也即将不再属于他们，他们恋恋不舍地和一切告别，包括六斋的学弟们，“学弟们，学长走了，请照顾好学妹”。感觉这一夜整个学校都笼罩着浓浓的醉意，和淡淡的忧伤。不过学弟学妹们并不是全部都理解学长们最后的疯狂，走到一斋楼下的时候，学长们刚吆喝一嗓子，就有学妹在楼上喊，“别TMD吵啦，明天还考试呢！”楼下的人群顿时清醒起来，偃旗息鼓，散了散了，别影响了学妹考试。
我和白金也散了，都回去歇着，我们都没喝多，约好了明天起大早，在毕业典礼开始前拍一组毕业照。
毕业典礼要求六点半开始入场，所以我们五点就爬起来跑出去，白金喊了他哥们儿大伟来帮我们拍照，天飘着几丝蒙蒙细雨，我俩穿着学士服摆各种pose，笑容里带着宿醉的疲惫。
时间匆忙，只拍了几个标志性的地方就草草结束了，跑到体育馆的时候已经该我们班入场了。科大体育馆的大会场我是第一次进去，这里经常会租出去给明星开各种演唱会，不过我一次都没有看过，今天的明星是我们自己，是可以容纳几千人的看台上整齐排列的每一位。
八点钟，典礼开始，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照片和单曲循环的毕业歌停了，开始放毕业主题片，片子做的很好，我也很感慨，但内心柔软的白金同学竟然没多久就开始哭了，我握着他的手说，“不至于吧，现在就开始哭啊？”他不理我，只是不停的抹眼泪。男人的眼泪怎么也这么多？这已经不是他今年第一次哭了，他之前说寒假在家，想着签了工作就得在包头上班了，在家看着看着电视就哭起来了。我在想，为什么要哭呢？不是说好了毕业不分手了吗？为什么哭呢？
毕业主题片结束后，是各种讲话和各种节目，气氛很好，中途还有个求婚的插曲。最后是学位授予，辛苦了台上的全部校领导，要给我们这几千人一个个拨穗、握手、合影留念。
仪式结束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合影，我匆匆忙忙和他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着着急急回去换了衣服出去，中午约好了几个高中同学在五道口吃饭。吃吃聊聊的到了一点多，又着急着赶回去，组织大家去主楼领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有学号9开头的白金同学的毕业证和学位证，所以他没来，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知道他自己更不开心。
大概是昨晚的酒喝的太多了，匆匆忙忙的我一整天都有点恍恍惚惚，按着既定的安排做好了一切， 然后在宿舍里躺一会儿。白金的父母好像那时候刚好因为什么事来北京了吧，我们似乎没有太多时间在一起呆着。这天晚上是雷子和门哥还有我和白金的聚餐。我们一起吃饭喝酒聊天，想起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被逗得很开心。最后他俩祝我们早生贵子，嬉皮笑脸，我俩也嬉皮笑脸地，毫不拒绝，虽然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
典礼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宿舍几个人一起去了后海，像大一暑假时一样，还是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小老大缺席，同样的逛吃逛吃到了傍晚才疲惫又开心地回去。坐在宿舍里闲聊的时候，本来还想在学校赖几天的我忘记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决定回家了，就买了次日的票，然后把要带回家的东西都打包，需要留下的东西寄存。
隔天中午白金回来看了我一下，匆匆告别然后又去陪父母，晚上我走的时候他没有去送我，把我委托给了三个哥们儿，姜磊、张哲和门哥，他们三个人周到地帮我提了所有东西，一路上我们愉快地闲聊。在北京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张哲追忆了自己以北京站为起点整个大学里一直在追最后也没到手的那个姑娘，被我和门哥还有磊哥嘲笑了半天。他们三个人把我送进检票口，我转身和他们告别，我知道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三个人都会留下来继续考研，而我还要回来上班，我们还会再见。可我依然感激万分，感慨万千，不仅因为我的行李很多很重他们帮了我很大的忙，也因为是他们陪伴着我，在这个与大学时代告别的晚上。
那天晚上后来下起了暴雨，火车晚点，我一个人坐在车站里，听着外面狂风骤雨，想着四年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仿佛做了一场梦。时间就是这样，当你在时间里行走的时候，有时会感觉像在沼泽里，每往前一步都很缓慢艰难，有时候又感觉像在滑沙，尘土还没扬起人就到了沙谷底，还有时候像在平静的湖水里游泳，每划一次水，就往前荡几米，不快不慢。走着走着猛一回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我知道不久之后我就会回来，也知道很多人包括白金，和我的关联还要延续，可我的大学生活和学生时代，停在这一晚，不会再延续。
列车终于驶进站台，装满每一节车厢，而后又驶离站台，我心里默念，科大四年，再见了。
我盘点着科大四年留给我的一切，一个比来时更重的行李箱，一肚子一知半解的知识，一帮可爱的同学，一段又一段各种滋味的记忆，一份即将开始的工作，还有一个毕业不分手的男朋友……
我知道我和白金还会再见，虽然我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可我确定我们依然彼此牵挂，彼此拥有，可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上一章 第八章 我们互相陪伴着，把彼此越送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