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出生那天,没有霞云满天,没有天降祥物,啥啥征兆 都没,初夏小雨的傍晚,他妈帮亲戚家捅着下水道,捅着捅着羊水就破了,他爸用平车拉着躲在邻乡待产的他妈(二胎,想生儿子)往镇医院跑,他妈刚上产床,那小医院就断电了,众人一愣一回神间,王小明的头已经探出来黏着断断续续的透明液体,总之,他的出生很省心也很称心,自己钻出来的男娃娃,还是蛮有气概的嘛。小护士在给他清洗时,偷偷捣了下旁边正欲洗手脱衣的医生,小声嘀咕“咦!怎么六根手指头?”“哦,有些大人基因问题,会生下来手指头多的,正常”
正常吗?不正常。王小明他妈妈和他爸爸把双方祖上几代都清算一遍,没有出过一只手六根指头的,连脚都没有,王小明的姐姐不是很正常嘛,怎么会呢,既然医生说没什么,那就没什么吧,右手多个指头,将来学习肯定差不了,再说了,随着小明渐渐长大,没发现跟别的同龄男娃娃有什么差距啊。王小明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在他们家大黑母狗和数不清几代的狗娃娃陪伴下度过,在差点魂断王小明他爸猎枪下的金丝雀扑闪的羽翼下度过,在王小明他姐的欺负下忍气吞声度过 ,成年后的王小明时常回想如果姐姐当时愿意牵着他的小手一起玩,他的童年就完美了,王小明那时当然不懂什么叫完美,只知道大他四岁的姐姐是美丽的,他爸妈是很自以为豪的,可是姐姐的脾气真的不好啊。
上了学,王小明他爸妈发现他跟同龄孩子的不同了。首先,他没有小伙伴。从来没听他提过什么小朋友,没有小孩到他家做作业,陪他一起回家, 吃他带的零食。其次,他性格变得特别安静,晚上关了灯贴在他那屋房门外可以听见他的呢喃,清细温柔,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大人。虽说学习,升学,没让夫妻俩操过心,可是孩子明显没有融入同龄人的世界让夫妻俩忧心忡忡起来,询问他姐,才知道学校的孩子看到王小明一只手上有两个大拇指吓坏了,都不愿跟他亲近。自己的宠儿被别人当怪胎,夫妻俩很是心疼 ,思前想后,欲和孩子商量下,暑假切掉其中一个。
七岁那年,王小明他爸生意做大,在城里买了新房,一家欢喜乔迁。爸爸把他叫到跟前,提议做手术切掉一根指头,安慰到只会留下个疤,男孩子哪有不受伤的,手术后,他就跟城里孩子一样了。王小明蓄了满眼的泪水,嘴巴使劲抿着,生怕稍一松口,水闸打开毁了他男子汉一世的小英勇。他使劲摇着脑袋,右手藏在身后,并用左手护着,嗓子眼噎着委屈的呜呜声。如果,他爸爸仔细回忆,从小到大只在他们家大黑母狗死的时候,小明才表现过这样与年龄不相符的隐忍。没有明确反对的理由,这件事情暂时搁浅。
初到城市的小明还是平静而欢快的,虽然仍旧特立独行,夜晚入睡前还可以从他房门外听见叙述声,像留声机般婉转。
到了十岁的夏天,小明真的“正常”了。晚归的小明在小区的巷子里看到一个持刀堵劫一对母女的歹徒,小明乘着那小个男人不备试图拿自己的大书包砸晕他救走那对母女,谁知他预备冲刺的自助呐喊惊扰了胆小的男人,一转身一扑过去的瞬间,小明的痛叫震彻夜空。被溅了一脸血的小个男人立马找到出血点,使劲捏着,扯嗓子叫那个女人,婆娘,快喊人来。好嘛,一场夫妻间的闹剧牵扯出的血案,以小女孩找回断指却过了最佳缝合时间导致小明的右手虎口趴了条粉肉肉的蚯蚓,两个家庭不打不相识告一段落。
小明偷偷回了趟老家,把自己失了血色的断指埋在菜园子里的银杏树下,那曾经埋葬了大黑母狗,金丝雀,入冬后醒不来的蚂蚱。。。
沦为孤独的正常人的王小明一度很低落,他爸妈当是他惊魂未定,请过老家的祖婆婆叫几次魂,却发现不及楼下刚搬进来的小丫头几声明哥哥来得有用。小丫头长得水灵精怪,讨人喜欢,木木的小明经常看着她笑着笑着成了弯月的双眼发呆,世间原来有三个月亮,他居然从没发现过,真美。小丫头与小明常常放学结伴回家,那个年龄用出双入对有些早,青梅竹马还赶得上,双方父母时常玩笑他们,两个孩子倒是相处更自然了。
小明和小丫头在他们都成年工作后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在小明当上检察官,小丫头如愿做了他的新娘。新婚夜,小丫头才喏喏告诉小明自己左脚有六个趾头,谁想小明更加如获至宝,他们分享着幼年大多数时光都与常人眼里多出的怪异指(趾)头为伴 、倾诉、呢喃的秘密,内心从未孤独过。
只是后来,他们的孩子没有多出一个指(趾)头的事实让小夫妻二人小失落一把,倒让双方老人很是欣慰。
祖婆婆寿终正寝回光返照时托人转话给王小明他爸,王小明有个远嫁作童养媳的姑奶奶,就是玲珑六脚趾,祖婆婆给接的生,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