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与君离别后
温泉水暖玉生烟,笼着一只白老鼠。
白玉堂靠在池边,身上盖了块润湿的布巾,氤氲的水汽将他面色蒸成深粉,满头青丝飘散在水面,衬得原本浅淡的唇色莹润欲滴。
微微眯了眼,凤目愈显狭长,卷睫扇动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角突地晕起一抹绛色。
白玉堂猛睁开眼,左顾右盼,见白福并未在侧,长吁口气。抓过水舀浇了一勺凉水在头顶,又闭目念起清心咒。
沐浴更衣出来,约莫是热气蒸久了,白玉堂隐隐有了一丝疲惫。正要吩咐白福拿酒在雪影居用饭,又想起展昭临别交代的事,拜托他跟四位兄长解释御猫封号的由来。
念及他离岛之事几位兄长想必也在担心,五爷改了主意,直接奔了卢家庄。半路碰上来找他的韩彰,两人说笑着一起进了聚义厅。
“小弟无状,累几位兄长担心,还请兄长责罚。”白玉堂进了聚义厅,卢方和徐庆起身相迎,他正身行下礼去。
卢方急忙抢步扶了“都是自家兄弟,不碍的,五弟回来就好。”一边握了手臂左右端详,见白玉堂脸色红润、无伤无痛,这才稍稍放心。
“小弟任性,平白折腾几位兄长上京寻了一遭,大大不该,理应自罚一杯。”白玉堂在路上听韩彰说起几人到开封扑了个空,颇觉过意不去,走到桌前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卢方几人陪着饮了,纷纷落座这才问起别后情状。
白玉堂笑道“好叫几位哥哥得知,小弟在钱塘管了桩闲事,这才耽搁了。”接着扼要说了如何在钱塘杀了晏飞的事。
“五弟好汉子!三哥敬你一杯!”徐庆大嗓门儿喊了一声不算,又用力拍了拍白玉堂肩膀。白玉堂作势皱眉呼痛,几人大笑起来,举箸用菜。
酒过三巡,白玉堂问起柳青,卢方说前日来信已经回了凤阳,白玉堂点头应了。柳青搬弄是非确实可气,但若非如此,五爷哪能见了那猫,如此两讫,不见也罢。
“丁二弟倒是热心肠,听说你去了开封,怕你出事,急急追了去。这几日也未听说回转,丁大弟昨日上京去寻了。”韩彰又把白玉堂酒杯倒满。
“什么?”白玉堂手上一抖,酒泼了半杯。二钉子这是铁了心要守株待猫了?猫儿面矮,万一不忍拒绝,一来二去,岂不叫他缠住了手脚?这便如何是好?
一时心乱如麻,边胡乱擦着衣襟边嗔道“这二钉子,好叫人不省心,大钉子这趟将他抓回就该关起来。”
卢大嫂眼前银光一闪,定睛看时,发现白玉堂戴了副绣工精细的护腕,不由笑得意味深长起来。
“丁二弟比你年长,又不是头一天走江湖,丁氏双侠也是响当当的,许是其他事体耽搁了行程也未可知。倒是五弟你,怎地跑到钱塘去了?”
白玉堂自是不能直说丁兆惠的不省心之处,无语伸筷夹了菜。是块切藕,咸鲜可口,令人口舌生津。又夹了两块来吃了,点头称赞,暗想下次上京前要些用冰盒装了给小猫儿也尝尝去。
想到展昭,又皱了皱眉,不行,怎生寻个由头去一趟开封才是。
“五弟?”卢大嫂见白玉堂说话间开始走神,用帕子掩口笑着叫了声。自从那夜与丁兆惠饮酒,这小耗子就开始一惊一乍,说出的话也多有头无尾。
陷空岛与茉花村一衣带水,常来常往,想来问题自不会出在两人身上,恐怕是饮酒提及了什么,至于这什么……嗯……
“大哥,二哥,三哥,大嫂”白玉堂放下筷子“小弟有话要说。”
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定是大事,几人也忙放下筷子,互相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除了卢大嫂若有所思,其他三个人都有些紧张。
“五弟出岛时是说要去寻那展小猫晦气,可是受了气?三哥这就去找他算账。”徐庆脾气急,看白玉堂不离手的钢刀不在身边,早就想问,只是瞧他吃得开心,这才忍到了现在。
“三哥”白玉堂俊脸微红,“小弟要说的正是此事。”
“你,果真一路南下寻他?可有打斗?可有受伤?是因此才走水路的么?伤在何处?”韩彰扯起白玉堂就要验看。
“二弟,你大嫂还在呢。”卢方忙咳嗽一声。韩彰红脸告了个罪,讪讪坐下,眼睛却把白玉堂里里外外不停看着“快说说,怎么回事。”
“是在松江遇着了猫……那展昭,后来在钱塘又约略比试了一番。轻功内力兵器,小弟三战皆负,钢刀也被他巨阙断了。”白玉堂扯扯被韩彰拉歪的衣领。
“什么?他断了你刀?”卢方大惊,这下五弟跟那位御猫的梁子恐怕是结下了。
白玉堂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但一向自恃,眼高于顶。连输三阵,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更何况还削断了他的钢刀。
卢方身子一晃险些坐不稳板凳,身边卢大嫂扶了他一把。“当家的,先歇歇酒力,听五弟说完。”
到底女子心细,她察言观色,白玉堂言语之间莫说恼恨,连一丝半毫的不忿也无,反而嘴角噙笑眉眼含情,颇有回味之意。
白玉堂的功夫是五兄弟里最强的,在江湖上年轻一代里也罕有匹敌,南侠虽早有盛名,也不至样样都压了他去,其中或有隐情。
“欺人太甚!”韩彰反应过来,作势要拍桌案,白玉堂抬手架了“二哥,轻功内力小弟输得心服口服。习武之人,本就天外有天,技不如人自当苦练再去比过就是。”
“至于削断我兵刃,自是要那猫赔来。”说到最后一句,忆起两人打斗之时的默契熟稔,笑意晏晏里不自禁又带出了几许温柔。
“嗯?”卢方一怔,他也听出了白玉堂话里并没火气。这五弟出去几天,怎生突然如此明理稳重起来?抬眼看去韩彰和徐庆也是大眼瞪小眼,惊诧莫名。
白玉堂见状不明所以,他说的无非事实,这几人怎生都像是见了鬼?难不成五爷一怒去找猫儿拼命才该是天公地道了?
反常既为妖,莫不是中了药?卢大嫂不愧是医者,所思所想也与几个兄弟不同,直接伸手拉过白玉堂手腕,捏了寸关尺。
白玉堂本可躲开,但他不敢开罪这位陷空岛内当家,只得别别扭扭任她拉住。
卢大嫂越探越是心惊,抬眼望向白玉堂的脸,见他目光只是躲闪,整容正色问“五弟,你这脉象不对啊,还不跟大嫂说实话么?”
“什么不对,大嫂,五弟是内伤还是中毒了?”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却是蒋四爷赶回了岛上。
蒋平只看见卢大嫂替白玉堂搭脉,三位哥哥都是一脸惊诧诡异,心也是一沉,五弟走水路回来就透着邪乎,难道是受了内伤?
白玉堂翻了个白眼,“四哥,好歹是你自家兄弟,怎说得我像是酒囊饭袋一般不禁打?”
几人目光此时都盯着卢大嫂,蒋平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过来拉了白玉堂另一只手作势要搭腕脉。
白玉堂甩开蒋平的手,卢大嫂早已松开他手腕,只盯着那护腕细看,却不说话。
聚义厅里安静得呼吸可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