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中共地下党
大年初五,迎财神,南京路上“上海百货公司”门口,锣鼓冲天、舞狮队威武刚劲。上海有钱的太太小姐,老爷少爷们早就等待着迎财神活动的开始。位于南路上三百米以外的“云龙茶馆”,冷清一片,似乎主人对所谓的财神根本就没有在乎,他做生意遵循的是诚信二字。
陈思杰走了进去,老规矩,一壶西湖龙井,外加一叠花生。
老板是杭州人,全名叫陈小白,陈思杰一直喊老白。老白在上海已经有些年头,但至今是孤家寡人一个。陈思杰常说,当今乱世像你老白心地善良的可不多了,当年要不是遇上你,我陈思杰恐怕早就没福享受这世界的繁华了。老白说陈科长实在太见外。陈思杰有一次在“米高乐大世界”喝多了,神不知鬼不觉倒在了“云龙茶馆”门口,正值寒冬腊月,陈思杰对老白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陈思杰喜欢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位置,这里可以一览无余欣赏南京路上的繁荣与凋敝,当然这个位置也是最绝佳的逃跑路线,陈思杰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跳入一楼,然后钻进四通发达的弄堂。
今天茶楼来了一位新客人,与陈思杰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西装笔挺、打着领带,抽的是骆驼牌雪茄,喝的是白兰地。什么时候“云龙茶馆”也有提供洋酒了。陈思杰把老白喊了过来,老白说这是客人自己带来的,跟自己无关。
陈思杰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如特工总部那台吉普车打出的灯光一样让人刺眼。陈思杰刻意不对着这个人看,可是眼神却时不时的飘过去。陈思杰觉得今天遇到麻烦了,自己的脑袋在戴老板那里可是挂上名号的。陈思杰点上一支烟,抽上一口,把眼神飘向窗外。要是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掏出一把枪,对着自己来一枪,应该要花上三秒钟。而此时我从窗户下去的时间只需要两秒,看来可以活命。当然,陈思杰并不希望有这种方式出现。
陈思杰的紧张是多余的,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坐到了陈思杰面对,他面带微笑,言语斯文。
男子自我介绍,鄙人姓朱,刚刚从美国华盛顿留学归来,现如今居住在上海,今日有幸路过“云南茶馆”,便上来小憩片刻。
男人这身考究的西装上海这个地方恐怕还真是没有,特别是笔直般的线条,绝对是手工制作,国外来的应该没错。
陈思杰不是个小气的人,他吩咐老白给这位客人泡上了一等一的西湖龙井。陈思杰说,在国内还是喝这个比较合适,毕竟符合你的容貌。男人笑了,陈思杰也笑了。
当下乱世,陈思杰一直奉行一句话,朋友多、在外的路就多。说不定哪天哪条道上的朋友就可以救你一命。
我叫陈思杰,特工总部的。陈思杰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倒不是汉奸这个头衔,而是这人刚从大洋彼岸过来,恐怕不太了解特工总部。这要是在上海跟谁介绍特工总部,恐怕早就避你三分。但陈思杰想错了,男人说汪主席的“极斯菲儿路76号”在大洋彼岸早就“名满天下”。陈思杰笑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刀牌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对方。
闲聊之中陈思杰抽烟的速度在加快,他要为三年前的那个随意举动付出“代价”。
三年前的那个冬日,陈思杰是一名国军少校营长,随部队驻扎在上海。陈思杰外出采购物品,遇到军校同学张六天。陈思杰知道张六天的真实身份,中共方面的。陈思杰与张六天贵为老乡,又是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张六天有把握陈思杰不会把此次见面的秘密泄露出去。陈思杰劝告张六天,如今在上海中共地下党早就名存实亡,你这是让兄弟难做。虽然我对中共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我的长官可不是这么想。陈思杰奉劝张六天还是速速退出上海,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破例一次。张六天拒绝,他既然不想走,那么陈思杰也算是仁至义尽。
张六天告诉陈思杰,今天我是有事求助陈兄你,陈思杰不想听。但张六天却主动把事情告诉了陈思杰。上海市政府,有我党的成员,代号“蜻蜓”,我是他的唯一联系人,但到了明天,恐怕就是陈兄你了。陈思杰明白通共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拒绝了张六天。张六天讲完就要走,陈思杰一把抓住张六天,眼神充满愤怒,但张六天却挣甩掉了。
第二天,陈思杰听说蓝衣社在上海饭店围剿到一位赤匪,赤匪极其彪悍,拘捕投降,最后就地处决。陈思杰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或许张六天早就知道命不久矣,才这么冒然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要不然,这个代号“蜻蜓”的中共地下党恐怕永远变成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陈思杰觉得这事不对,没有秘密为何岂不是最好。陈思杰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一旦翻船,性命不保,恐怕还会殃及别人。
陈思杰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这样对谁都公平。就算哪一天一时兴起,想会一会这个代号“蜻蜓”的中共地下党,但张六天并没有给自己留下接头的方式。也就是说张六天等于没讲。
张六天的事情闹得极大,上海警察局逮捕了许多嫌疑人,陈思杰断定张六天在中共可能是个大人物。不过,没听说上海市政府谁被抓走问话了。陈思杰心悬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么些年,陈思杰极少想起张六天交待给自己的事情,或许陈思杰的骨子里本不想让这件事跳跃出来。虽然中共已经是跟重庆政府一条码头上的人,但不保证心是在一起的。况且自己的革命信仰可是三民主义。
男人说鄙人叫朱家田,此次来到上海专门就是见您一面。陈思杰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来头不简单。也明白他的名字绝对是个假名字,或许他一转身,就可能就叫王家田,或者李家田。
男人说的这件事情十分的轻描淡写,就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似的,陈思杰却听得心惊肉战。不过,陈思杰已经证实对方是中共的地下党。陈思杰觉得他胆子很大,竟然跟一个特工总部的人员亮出自己的底牌,还这么沉默冷静。
陈思杰笑了,他抽出一只香烟点上,吸上一口。
朱兄,你应该知道上海任何角落都有“76号”的特工,此时我只要放出信号,恐怕你插翅难逃。
男人笑了,他端起醇香的龙井茶杯抿上一口。张六天告诉我,你不会出卖我们。
陈思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猛地吸上一口烟,重重的吐出,烟圈落在陈思杰的眼前慢慢散去。
说吧,什么事情。陈思杰知道从三年前就已经下不了船。
男人说,你们特工总部就在十天前,在上海交通银行抓走三名员工,其中一名叫谭月霞的女子是我们的人,我们希望陈队长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陈思杰听钱国忠说起过这件事,上海交通银行三名员工涉嫌通共。其中两位很快接不住我们的大刑,交代了他们的真实身份,重庆方面的。还有一位,牙齿都已经拔掉一半,愣是不招。陈思杰还问是不是弄错了,或许真是好人。钱国忠笑了,他不知道陈思杰当年是怎么毕业的。我们特工总部的大刑,就算是好人,也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坏人。我觉得这个人是中共方面的,而且是个大人物,所以李主任特令送到南京审去。
陈思杰当时根本没当一回事,毕竟这种见得太多了。如今,陈思杰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这件事情。钱国忠怀疑这个人叫谭月霞的女子是中共的大人物,如今中共派人与我接触,显然这个人对他们很是重要,看来钱国忠的判断没有错。
男人说我们不会让陈科长难做,只要陈科长告诉我们特工总部押送此人去南京的路线以及人数。
陈思杰突然觉得这么些年来自己的行踪应该全部在中共的眼皮在低下。如此说来,他们要是早就想锄奸的话,恐怕今天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谈话。陈思杰不由得担忧起来,他开始怀疑张六天为何要把代号“蜻蜓”是中共地下党的秘密告诉自己,难道说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可是这并不符合逻辑啊。
陈思杰虽然答应了对方,但并没有答应对方这件事一定会完成。如此重要的人物,钱国忠可能会亲自押送,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或许还会掉进钱国忠布的口袋。到时情况一定会变得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