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番外)

应匡明这得偿所愿的心恨不能嚷得尽人皆知。先是给宇期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参加婚礼,又忙不迭订酒楼、印喜帖、买机票,带连玉静去试婚纱。她心知拗不过他去,又怜惜他人到四十才算有个家,也就由着他去张罗。只是她毕竟习惯为别人操心的脾性,一时说二十席太过铺张,一时说两个人住处退一间就好,还能省不少租金,拦着不让应匡明买房子,一时说厂里忙哪有时间度蜜月,一时又觉这岁数穿什么婚纱惹人笑话……总之,应先生一概没有采纳。

顾敏得了这消息,十来天里不往厂里来,有事只派了助手,她自己厂子也大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是有的,应匡明拿了喜帖让来人带了去,她也赶紧打了电话过来道恭喜,又说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叫人好不欢喜云云。应匡明冲着连玉静方向对着话筒提高音量,故意让她听见:“顾小姐一定要来喝我和阿静的喜酒啊!”挂了电话,看她瞪着自己,陪着笑过来揽住她,“太太可是放心了?”

“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她在他手上轻拍一下,“在厂里收敛点,像什么样子?”

“我们正经夫妻收敛什么呀?”他得意得不得了。

“你天天这么黏着,叫我怎么做事?”他早将厂里的账本、自己的积蓄一古脑给了她,说太太管钱才安心。连玉静这么个性子,不自己一样样看明白理清楚心里有数,怎么敢交给底下的会计小姐。便夜夜做到十二点,洗漱完沾了枕头就着,应匡明是想闹她也舍不得了。

“好了,今儿你也跟底下对完账了,有这样厉害的经理太太坐镇,他们哪敢偷懒?不如太太今天也歇歇吧,累一礼拜了。”软话儿这边递过来,人又殷勤地挨那儿揉肩捶背,越发没个正形。幸好手下人都识做,这个说要去车间看看,那个说约了客户,就连会计小姐也要去银行,方不至应太太落个大红脸。

待宇期回来,见二人情形,一手拉应匡明赶着叫阿爹,又怨他动作太慢,自己阿妈哪有那么难搞定,一手又拽住连玉静,叹了句“我可算放了心了”,倒像是自己在嫁女儿,惹得她娘又是泪来又是笑。

这会儿她真是大姑娘了,又给新房装修、婚纱样式提了许多意见,到了摆酒那天,连新娘妆容和手里捧花也是她一手操办。

宴开二十席,街坊邻居、厂里手下、昔日工友、生意伙伴携老擎幼坐了个满满当当。没什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程序,但交杯酒总是要喝的。欢呼与掌声不绝于耳,酒顺着喉咙一路暖了心暖了胃暖了整个身子,面前的这个人这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连玉静这才知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滋味。

第二天两个人就要去日本旅行,回房间宇期一边给母亲收东西一边嘱咐。

“晕机药我放在你手包隔层了,明天出门前先吃一粒。回来的时候也别忘了。”她又不放心地对应匡明说一遍:“爸你不知道,我们从上海来香港的时候,我妈晕船晕得不成样子,我估计飞机更不成。”

“衣服薄的厚的都带了几件,随时穿脱,到那里看见好看的就买下来,别替我爸省钱。”

“去日本呢,就一定要泡温泉了。你们可以找个私汤,两个人慢慢泡。”

……

这孩子一个人在外久了,这会儿真像个大人,唠唠叨叨操不完的心。应匡明少不得将这洞房花烛夜留给母女俩说说体己话,反正他们的日子在后头,长着呢。

日航的飞机餐不错,份量不算大但胜在精致而样式丰富,一会儿送了荞麦面,一会儿送了寿司,一会儿送了鱼生,后来又有甜点和抹茶冰。冷热甜咸吃下去,本来就有些晕机的连玉静胃里就不太好受,没多久全吐了出来。

“宇期买的晕机药看来不太管用,到东京我再去买点日本货。”应匡明心疼地又递纸巾又递水。

她漱了漱口,“没事,大概刚才吃杂了。你看我也是头一回坐飞机,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他想也是,以后自然是要带太太多出门,遂盯着她喝了温水,向空乘讨了毯子给她盖好,又揽她在自己肩头小寐,剩下的航程倒也算顺利。

东京无非逛逛买买,连玉静兴趣不大,和食么,她更是吃不了太多,自嘲自己是中国胃,应匡明只好到处打听中国人餐馆,靠平假名和日本人那需要半猜半蒙的英语,凑合找了家粥铺,晚上垫点儿,她才算舒服些。

好在第二天便坐火车去了箱根。正是红叶季,游人如织,漫山霞染。两人这许多年来少有闲暇日子,更难有舒心自在时光,一级级台阶慢慢走着,抬头是满眼红云,脚下是片片落叶,如踏画中,心内也静谧柔和。

“以前常听你说家乡的茶山,我是没见过茶山的,不知道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美。”

“茶山上的清晨是最好看的,带着点雾,阳光透过来,嫩叶像活过来了,采茶的大姐姐们的手指又长又细,她们的衣裳又是红的粉的花儿似的……”她那短暂而又永远镌刻在记忆里的童年画卷缓缓展开。

“什么时候能陪你一起回家乡看看就好了。”他抓紧了她的手,一笔笔去往那未尽的画轴上添上温柔的色彩。

慢悠悠的日子怎样都好,累了,便路边石凳上坐坐,饭菜不合胃口,就一样少吃点,不然换一家再试试,总算在一家小店吃了大半碗梅子渍饭。老板娘知道他们是新婚,又特地送了碟配菜,不过是凉拌的海葡萄,但胜在爽口,应匡明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便宿在当地的温泉旅馆。

换了浴衣出来,连玉静扭扭捏捏让应匡明先去泡澡。说是室内私汤,就这样两个人相对,她可真没那个脸。

“那我先去了啊?”他嬉皮笑脸。

“快去吧!”她躲开他不老实的手。

应匡明在那边惬意得很的样子,嘴里还哼着她爱听的时代曲,一会儿又换了黄梅调,荒腔走板,把她吵得不行。

“应匡明,你好了没有?”

“就好了就好了,你帮我把浴巾拿过来。”

丢三落四的,她心里想着,抱着浴巾过去,就被赤条条站那儿等羊入狼口的他一把拖进了水里,三下两下扒了浴衣扔出来,“一点都不听宇期的话,女儿说让我们慢慢泡!”

反正温泉么,水又不会凉。泡完累了,直接拿浴巾裹了她出来睡觉就行。

反正榻榻米那么大,也不用担心掉下来。明早起不来,睡到中午也行。

所以真的是瘫到了中午。

“阿静,阿静,起来吃饭了。”他在她耳边轻语。

她捂住耳朵,烦得不想听。

“乖啦,快起来,中午了。”继续哄。

“骗子!”连玉静侧过身去。

“好啦好啦,都是我错,今天晚上咱们快一点,好不好?”

“谁和你今天晚上?谁和你咱们?谁和你快一点?不好不好通通不好!”忽然间,她又有了点少女时在娘家被骄纵的感觉,心中酸软,终是扶了他的手,软软的借了好大力才起来。又不是第一次在一处,不过想起昨晚情境,竟瞬间没了个言语。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侍儿扶起娇无力了。”这厮占了便宜还卖乖,也是可恼。待她洗漱时看见丢在卫生间地上湿哒哒的浴衣,脸又红了一阵。

许是累了,旅馆老板娘亲手做的料理她就动了两筷子,一会儿送了极肥美的和牛上来,她尝了一口就冲到卫生间吐了个干净。这可把老板娘吓个够呛,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说不知道是哪里不合胃口,客人是不是身体不适,是不是食材不够新鲜……前前后后忙活照顾完,到底不放心,开了车子送他们到镇上诊所。

诸项检查结束,应匡明还在忧心忡忡,老板娘却眉开眼笑出来,对着两人又一阵鞠躬。一头雾水中,医生微笑着递了诊断书过来,别的字不认识,那一堆里头明明白白写着“妊娠”呀!应匡明拿着就不撒手了,咧着嘴傻乐。连玉静见状,把那张纸拽到手里,却是真不信自己眼睛。她将信将疑看向医生,医生冲她点点头,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字,她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她这一哭,也就哭醒了应匡明,忙不迭又是给擦眼泪又是陪小心,“别哭别哭,我昨天不该欺负你,欺负我们宝宝,阿静别生气了,都怪我都怪我。”

这般做小伏低,也算是让日本友人见识了一衣带水邻邦的老婆奴,连玉静听得老板娘捂住嘴巴极力掩饰的吃吃笑声,推开他,“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不要,有了阿静什么都不要。”看来果然是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她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自己日子本来就是乱的,早绝了这个心思也从没往这上面想,连医生也说她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宇期都二十多了,自己又要给她添个弟妹,羞也不羞?可身边这人到这岁数才有个自己的孩子,也着实是心疼他。就回旅馆这二十分钟车程,他还一直护着她的肚子生怕磕着碰着。

这一晚可就换了人间了。别说吃喝端到屋里恨不得要喂,应匡明又来伺候洗脸泡脚换衣服睡觉,扶她躺下又给她唱歌说要胎教,又对着她肚子嘀嘀咕咕说爸爸给你讲故事,反正吧,另一种闹吧,也折腾到快十二点。

连玉静困得睁不开眼,感觉到那人在自己额头脸颊轻轻吻了好几遍,终于沉入了甜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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