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8日 来源:南方日报
“(如果)两台60万千瓦机组就地投入运行,一年可(为佛山)带来十几亿税收。”南海发电厂一负责人如是说。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梁建堂一眼就能看到南海发电一厂。
这里是高明城区银海广场的写字楼,梁建堂几乎每日都要面对南海发电一厂。它与高明城区仅仅一江之隔。梁建堂是高明区政协委员、高明一民营企业家。
西江岸佛山辖区段已坐落有四座电厂,南海发电一厂三期工程一直阻力重重。
“它终于‘撑’不住了!三期要搬离了!”梁建堂言语中仍透着兴奋,连称这是“民意的胜利”。南海发电一厂三期计划达到120万千瓦装机容量,若原地扩建,产能比正在运行的一期、二期加起来还要大。这意味着三期上马,就变成 “又一个南海发电一厂”。
“南海发电一厂离高明城区仅千米之遥,且居于高明的上风向。如果三期就地扩建,对高明的影响可想而知!”梁建堂说。
日前,国家能源局在今年140号文批复,同意将广东南海发电一厂三期“上大压小”扩建项目调整至环境容量更大的湛江市东海岛建设。14日,媒体报道,京信湛江东海电厂2×600MW(兆瓦)“上大压小”“热电联产”燃煤机组工程正在第一次环评公示,该项目前身正是南海发电一厂三期。
有亚洲最大纺织企业之称、拥有3万多名员工的广东溢达纺织有限公司,同样与南海发电一厂隔江相对。
“佛山市政府几年前就承诺不批准三期,所以其迁走是迟早的事。”佛山市政协委员、广东溢达纺织有限公司总经理吴百周流露出谨慎的乐观,他更关注对岸电厂当下的环保治理,“少冒些黑烟,最好一期、二期也能整体搬迁。”
从广东溢达纺织有限公司东门驱车,一路向东,约摸1分钟,便能隔着高明大桥看到两根高耸的烟囱直插云霄,再向前走2分钟后进入南海西樵境内,伫立在公路左侧的南海发电一厂的硕大身形便极其突兀地全部抢入眼帘。
三期的搬离,于南海发电一厂来讲,是经济和舆论两者间权衡的结果。
该厂陈姓负责人说,“由于西江航道限制,运煤大船难以直接通航佛山,必须在珠海或中山卸煤后再改用小船运输。选址湛江东海岛,大船即可直通。”这道计算题的结论是,在佛山的运输费用每吨会增加数十元。因而,从经济效益上讲,“搬离”于电厂是有利好的。
同时,三期搬离更是“配合大环境”,“顾及高明区反对的声音”。“三期搬离佛山主要是珠三角地区环保容量有限,也是响应省里提出的‘双转移’战略。”该厂吉姓负责人称。“他们(指周边居民)对电厂不了解,对我们在环保治理上投入很大并有好的效果不了解,(反而)环保部门评价高。”他进一步表示,在这样的情况下,三期另行选址对企业和周边地区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双赢。
在高明区一位政府官员看来,“三期另行选址是一个多赢的局面。”他表示,一是大大缓解了佛山节能减排的压力,二是对于企业长远发展也有好处,三是西江两岸的老百姓少了一分受污染的风险。
然而,陈姓负责人在交流中多少还流露出些许惋惜,“(如果)两台60万千瓦机组就地投入运行,一年可(为佛山)带来十几亿税收。” 广东京信电力集团有限公司官网显示,南海发电一厂每日均能满负荷发电,除了向佛山地区供电以极大地缓解当地用电紧张的局面之外,同时还是佛山纳税超亿元企业,一直都是佛山最大的纳税大户之一。
梁建堂曾咨询电力专业人士, 120万千瓦装机容量,正常情况下可实现年发电量60亿度,年创税利6亿元以上。在佛山这样一个制造业企业密集、常年缺电的地区,佛山市政府从承诺“十一五”期间不建设该电厂三期,到“十二五”的第二年决定该电厂三期搬离佛山,承受亿元以上的税源流失。“这正可谓为了环保不惜壮士断腕。”梁建堂称。
2002年,罗斌华就南海发电一厂向环保部门了解其排放情况,此可谓民意与电厂最早的交锋。民意与电厂持续了十年的博弈。
牵动着高明城人心的南海发电一厂,是个什么样的项目?
南海发电一厂上级公司——广东京信电力集团有限公司官网显示,南海发电一厂一、二期共106万千瓦装机容量,一期拥有2×200MW发电机组,二期拥有2×330MW“热电联供”机组。南海发电一厂一期1997年投入运行,二期2005年开建2010年试投产。
调出此前手机拍摄的相片,画面中两个圆柱形的冷却塔冒着白烟,旁边略矮的烟囱也冒着白烟,略高的烟囱冒着浓厚的黑烟。“冒白烟的是二期,冒黑烟的是一期。”吴百周解释。
“早在2002年,我就向南海环保部门了解电厂的排放情况。早期电厂运行对排放完全没实施除硫。”佛山市政协委员、本土知名环保人士罗斌华称,“在当时,可能只有环保人士较为担心,市民的环保意识也还不强。”这可谓民意与电厂最早的的交锋。
电厂与民意的矛盾愈发凸显。2007年,高明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开始关注电厂污染问题。
见诸报端的首次民意与电厂的交锋出现在2008年。当时,虽然广东省环保部门于2006年12月对南海发电一厂作出责令停止2号锅炉生产、并处10万元罚款的处罚(粤环罚字〔2006〕29号),但南海发电一厂二期的建设却通过环评进入实施阶段。至此,民意沸腾,高明区人大、政协等一致发声反对,南海发电一厂在压力之下二期延期。
后来,南海发电一厂二期强顶压力上马,民意在这一轮博弈中败下阵来。
2009年6月又传出南海发电一厂申请上马三期,这一消息令得民意继续发酵——三期的烟囱不能再建在西江边上!
3天时间内便有9000多高明人签名抵制,约占高明户籍人口的十分之一,“2010年1月,400多高明人还从高明城区反对到该厂门口。”
2009年佛山两会期间,高明39名省、市、区三级人大代表,联名向全国人大环资委、广东省人大等部门递交联名书,表达了南海发电一厂一期必须达标排放、重新审查二期、坚决禁止三期扩建的诉求。2009年省“两会”前夕,高明的省人大代表和省政协委员也各自向省人大和省政协提交议案,表达了同样的诉求。
省环保局和佛山市政府随后进行了回应。省环保局指出,在一期脱硫设施未投入运行前,将不受理该厂二期工程试运行申请;佛山市政府则承诺,“十一五”期间不再建设该厂的三期工程。
即便如此,高明民间和民意代表对该电厂的抗议投诉每年仍在进行。针对南海发电一厂的异议从高明区两会再上升到佛山市两会,向省两会扩散,并在今年上升到全国两会。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溢达集团主席杨敏德在全国两会上反映南海发电一厂污染高明的问题,一间电厂与民意的冲突事件至此发展成为全国关注焦点。
南海发电一厂三期搬离佛山背后——
2012年11月26日上午,西江佛山段,雾气缭绕。
这里,集中了四个发电厂,从高明大桥上经过时,可以远远看到电厂的大烟囱矗立江边。
南海发电一厂三期,近日明确搬离此地。
它将搬往距佛山四百公里之外、环境容量更大的湛江东海岛。这意味着,佛山辖区内西江岸边电厂建设的大减负。
这是与电厂一江之隔的高明市民最想听到的消息。一座电厂与一座城的十年故事或正朝着主流民意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在城市、产业、环境这一“铁三角”关系上,民情民意最终胜出。
从计划原址扩建到确定迁建,南海发电一厂转身的背后经历了怎样的博弈?又留下了怎样的启示?
围绕南海发电一厂三期扩建所引发的多年争议,似乎随着一纸三期移建湛江的批文而戛然而止。在这场外界难窥全貌的博弈中,汹涌的民意得到了回应,被矛头所指的企业自称实现了双赢,佛山市政府收获了“为环保壮士断腕”的好名声,貌似实现了各取所需,只有赢家没有输家。
然而,这场争议背后所隐藏着的西江两岸发展定位之争、区域协调发展之争,并未随之消弭。
“沿西江岸线环伺的电厂,对高明的影响不仅是居民健康层面的,还是经济发展层面的。”梁建堂开车经过西江新城时,不经意间总会看到西江对岸由烟囱组成的天际线。梁建堂称,沿西江高明段对岸分布的南海发电一厂、南海江南发电厂、长海发电厂、恒益火力发电厂四家发电厂已形成电厂临城的态势,这已对高明楼盘销售造成影响,以及使投资者在心理上对投资西江新城产生疑虑。
有观察人士指出,对于高明来说,它的中心城区荷城位于西江边,其现在倾力打造的西江新城也布局在西江沿岸;而南海区西樵镇中心城区远离西江,它的发展重心不在西江边,而且反向朝禅城区靠拢。原本的发展重心本已导致功能开发上的初步分歧,但西江佛山段至今缺乏整体统筹规划则加剧了这种分歧。
对这种局面,去年11月的佛山市党代会上,高明代表团曾提交提议,呼吁佛山加强市级层面对西江两岸统筹规划和开发的协调,希望改变西江两岸一端发展商住业、另一端则布局包括电厂在内的工业的现状。
今年1月佛山市“两会”上,刘悦伦到高明人大代表团参加分组讨论时,又有人大代表提起西江两岸统筹规划问题,刘悦伦表示“举双手赞成”全市统筹规划。
同在这次佛山“两会”期间,南海区长郑灿儒就西江组团问题回应,一要错位发展,二要打通过江的路桥。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佛山“两会”结束后不久,佛山启动新一轮《佛山市城市总体规划》编制工作,提出将西江组团拆分为西樵组团和西江组团(不包括西樵),西江组团就由高明管。刘悦伦今年7月曾对此解释说,各个组团开发建设还是以各个行政区为主,尽量不要跨行政区域,以避免相互扯皮,市里则通过交通等方式促进区域融合。
从电厂临城到佛山五区的生活和医疗垃圾集中在高明处理,社会快速发展中的民意焦虑可能还会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