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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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生是一个个选择环环相扣，每一次的选择都会走向不同的路口。下一个路口，你是向左还是向右？

01

这个冬天似乎来的比预期更早一点。
宋家明拎着电脑包，早早来到公司。
办公室里，每个人脸上神色凝重。大家仿佛在等待命运审判的那一刻。
陆续有人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或神情木然或带着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有人回来，在默默收拾东西。
有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打开电脑继续查看邮件。
俩个月前，公司已经各种传闻满天飞。据说因为业务变化，整个集团要优化人力和架构重组。
一个上午，办公室里大家在窃窃私语。
有人说“据说赔偿是N＋2，如果趁着裁员小捞一笔也是不错”
听到N＋2，宋家明突然想到自己。
今年恰好是来H公司的第10年。
十年前，宋家明正年轻，脸上还带着书生的意气风发。
25岁的他，刚从某985高校研究生毕业。一个人搭上南下的火车，来到深圳。
深圳是一座年轻的移民城市，她多元，包容。没有背景，你也可以通过奋斗，在这个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
无数内地青年来到这里，或为房贷努力奋斗，或忙碌无所得而默默离开。
十年前，宋家明带着在这个城市扎根的梦想，风尘仆仆地拎着一个行李箱走进H公司工业园。
那一天，阳光正好。
H公司是他毕业后就职的第一家公司，工资待遇在深圳这个城市算非常不错。
只要在公司努力奋斗几年，就能在这个城市立足，甚至接近中产阶级。
当然H公司也是行业里出了名的加班多，压力大，甚至因为有员工过劳死而上过头版，成为大众的谈资。
进入H公司，宋家明从软件开发工程师做起，开始自己的码农生涯。
十年时间，从码农做到技术开发经理。
宋家明已是别人口中的中年大叔。

十年里，他的青春回忆在这里。
在这个城市，和简桢从零开始奋斗，一起经历着人生重要时刻。
结婚，生孩子，买房子都是在深圳实现的。考虑到大宝入学，他们半年前又买了一套学区房。
婚姻的第7 个年头，他们的二胎时代来临。
俩个月前，老婆简桢刚生完小宝。
这半年，宋家明感觉自己像一只蜗牛。

从同事的讨论中缓过神来，宋家明继续查看收件箱。
一封邮件，引起他的注意。
点开那一瞬间，他有些激动。该来的总是会来，他心想。
他低头似乎在默默想心事。
微信闪动，才让他回过神。
他掏出手机匆匆瞥一眼。
是简桢的留言。
“家明，有空去香港记得给小宝带纸尿裤和奶粉”
宋家明没有回复。关上电脑，径直向总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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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家明觉得自己和简桢的交流，只剩下孩子的吃喝拉撒。
简桢，是家明的学妹。某外企HR主管，从小助理一路披荆斩棘成为资深HR，算是精明能干的职场女性。
当初不顾家人反对，选择追随宋家明来到深圳。从来都是家人眼中的乖乖女，终于叛逆了一次。
代价是，她的父母从来不愿意来深圳。
简桢33岁这年，一个意外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
她再一次做了一个重要的选择。
计划之外的小宝，在肚子里默默发芽。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要这个孩子。
两人从校园恋情开始，一路走到婚姻的第7个年头。这一路，他们相伴了12年。
从码农转型成管理者，宋家明越来越忙碌。
经常要出差到外地，甚至国外。
生娃，带娃仿佛成了简桢一个人的事。
休产假的日子，对简桢来说暗无天日。一个人带着两娃，没日没夜，每天睡眠不足。
多少个晚上，想起自己一个人起夜。独自照顾闹人的婴儿，简桢觉得特别无助。特别孩子哭得厉害时，有种让她崩溃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特别希望家明能帮帮他。
可家明要么是出差，要么是加班晚，怕孩子吵，影响白天上班，自个躲到儿童房倒头就睡。
简桢有时候会想，我这算是丧偶式婚姻么？

03

看着熟睡的婴儿，简桢在想自己的路是不是选错了？
如果十年前，她选择乖乖听父母的话。选择在家乡的小城，安心在事业单位做个小职员。现在是不是可以每天早早下班，陪着孩子，再干些自己喜欢的事？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既然选择了，咬着牙也要继续。
简桢是个要强的女人，就算人后哭泣。选择了的路，她是不会再回头。
只是，有件事让简桢很纠结。
为什么女人的一生，总要被催着做选择？
大龄单身女性，被家人催婚，纠结要不要随便找个人嫁了。
结婚有孩子的，被老人催生，纠结要不要生二胎。
有了孩子，不想孩子扔老家成留守儿童，纠结要不要自己全职带娃。
简桢在犹豫要不要辞职，因为产假快完了。
上班后，小宝没人带。
请保姆，一来费用实在高，再者也不放心。新闻上曝光各种骇人听闻的保姆虐待婴儿的事，让她害怕。
要不要全职，让她很纠结。
一旦全职，宋家明要独自负担一家4口，还供着两套房子。想想都压力山大。
作为HR，她深知一个35+的二胎妈妈经历几年职场空白，将意味着什么。
可是不全职，只有把孩子都送回老家。
想到这里，简桢的脑海里总浮现电视里那些留守儿童落寞无助的眼神。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那样长大。
一个人的育儿时光，简桢总是心事很多。
但是又无人可说。
宋家明因为加班，12点回来算是正常，看着丈夫疲惫的眼神。她只好欲言又止，随便念叨一下孩子的事，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话。
偶尔微信给家明留言，也是交待带点婴儿用品回来。回应的只有一个“嗯”。
今天早上发条微信留言，到了下午宋家明没有任何回应。
简桢想，也许他在忙吧

04

下午5点，宋家明破天荒第一次下早班。
第一次不加班的日子，他竟然不知道要去哪儿。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刻他不想回家。
宋家明从来没有去过酒吧，酒吧这种地方，在他眼里曾经是不正经人才去的。
此刻他倒是想进去喝一杯。
坐在酒吧，宋家明喝了半瓶威士忌，有点微醺。
此刻，他的大脑并没有放空。
总监S先生的话还在耳边盘旋。
“你要不要考虑外派H公司印度市场？”S先生虽然在问他，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分明读出了不容拒绝。
两个月前，宋家明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H公司准备清退一批34岁＋的员工。
正如他所料，该来的还是会来。
S先生找他谈话，简单交待一下公司因为业务下滑，最近要重组架构。
结果是家明所在的部门面临解散，他这样的基层开发经理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选择常驻海外市场，要么选择拿N＋2的赔偿打包走人。
去印度还是领赔偿走人？
想到还供着两套房子，家明有些发虚。
深圳这几年，房价真的飙得太快。
买第二套时都不敢思考太久，立马下手。只怕一犹豫，真的就买不起了。
宋家明从毕业开始，十年的青春献给了H公司。虽然这十年来也是兢兢业业，努力让自己符合公司奋斗者的要求。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十年时光，自己从码农爬到监工，这些所谓技术在外面只是然并卵。自己不过是H公司这个大机器里的螺丝钉而已。
这是大企业厉害的地方，你沾沾自喜的牛逼，其实平台给你的。
离开H公司能干什么？
他是没有底的。
选择外派印度市场？
他根本不敢和简桢说起。
简桢一个独生女，远离父母和他来到深圳打拼。
结婚7年，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变成独立搞定两孩的妈妈。
简桢的付出，他是看在眼里的。
宋家明也知道依照简桢的性格，是不会陪她去印度。毕竟还要考虑大宝的上学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咬牙买下二套高价学区房。
35岁这年，宋家明既没有脱发，也没有玩手串。身材还算保持得不错 ，算不上油腻的中年人。
可是，他突然感受到中年危机了，觉得自己很油腻。

05

深夜12点，宋家明拖着疲惫的步伐，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
简桢还没有睡，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
“回来了，你喝酒了？”
“恩，今天有同事离职，一起聚餐送行”。
宋家明不擅长撒谎，但此时他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家明，我有事想和你商量”简桢有点欲言又止。
一分钟的停顿，屋里安静得可怕。
“我的产假快休完，小宝也没人照顾。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简桢盯着家明眼睛，挤出
这句话。
“嗯”家明挤出一个字算是回应。
“我想辞职做全职妈妈”
又是一阵沉默。
“我今天有点累，明天再说好吗，我先洗个澡？”家明进了房间。
这个晚上，简桢一个人木然得坐在客厅。
她觉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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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十年一觉，总有梦醒时分
无数个夜晚，宋家明总有个模糊的梦，梦里面,他变成了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
不停地在拧螺丝。
今夜他被这个梦，惊出一身冷汗。
不管怎样，明天总会到来。宋家明脑子想起儿时看过的老电影，那句经典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

第二天，宋家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早起。看到简桢还在睡觉，他轻轻地关上门。
“to be or not be”
这个让哈姆雷特纠结的问题。今天宋家明必须给答案。
下一个十年，宋家明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