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是个大二的学生,成天旷课,和室友在宿舍打游戏。一个寝室四个人,他们三人每人一台电脑、一部智能手机,他有一部手机。四人称兄道弟,为了刘成,他们玩端游(在电脑上进行的网络游戏)的时间少了,陪他玩手游(在手机上进行的游戏)。刘成觉得他们够兄弟,很仗义。
各种华丽特效在屏幕里飞来飞去,局势正激烈。忽然一条短信提醒跳了出来:“家里小麦已收,勿挂念。”刘成看着短信,愣了一下,室友见他一动不动,喊到:“刘成,你怎么不动了?最后一波团战,快赢了!”刘成才反应过来,急忙操作。
游戏结束,刘成退出游戏界面,点开短信,回复道:好的。收信人:父亲。短信刚发出去,身边室友又催促道:“刘成,还玩不玩了?”他犹豫了两秒,说:“来!”
二年前,刘成以超省一本线19分的成绩,压线被这所普通一本大学录取。在刘成的村子里,他是唯一一个考上一本的人,父亲很高兴,觉得体面,风风光光地办了几桌酒席。在刘成去上学前,父亲卖了家里两头养了一年的猪,又拿出一部分积蓄,用这些钱给他买了一部2000多块钱的智能手机,又置办了几套新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临上火车前,父亲将行李箱递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好读书。”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他憋着没哭,双眼通红。上了火车,看着父亲的身影,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
来到大学,刘成发现大学上课再没有高中那么严的课堂纪律,老师讲课时他总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在看小说,就是在昏昏欲睡。
大一上学期的前两个月,他还能克制自己,每当他想逃课时他便告诫自己,今天走到这里,于他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他是家人的骄傲,勤恳稳当地走下去,就算光宗耀祖了。
可后来,他迷上了网络游戏,一款接一款不同的游戏,目不暇接。自从接触这些“毒品”之后,他连课都不去上了,整天躲在宿舍玩游戏,到了吃饭时候,点份外卖就解决了。
以前他每周与父亲通一次话,经常发短信联系。后来和父亲的联系也少了,每当父亲问起,他便匆匆搪塞说,自己在忙,在学习。父亲不再追问。
大一上学期期末考的结果可想而知,八门课他挂了四门。刘成怕父亲问起成绩,假期不敢回家,便扯了个慌,说是在外面实习打工。父亲听了回答道:“那行,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用省,钱不够了告诉我。”
听到父亲的话时,刘成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直喘不过气。说是去打工实习自然是骗父亲的,他仍是整日窝在宿舍,任自己发霉、荒芜。
时间嗒嗒向前,无论人的悲喜。转眼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一天下午,刘成打游戏正在精彩处,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他忙不迭地挂了,接着又打来一次,他又迅速挂了电话。直到开始下一把游戏,他也没想起回那个电话。
“咚咚”有人敲门,刘成看室友都在“奋战”,便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眼前站着的人让刘成慌了神,他结巴道:“爸……爸你……你怎么来了?”
父亲沉默,将视线移向屋内。刘成怕父亲看到屋内脏乱的景象,连忙挡住父亲。
父亲收回视线,专注看着眼前的儿子,缓缓开口道:“来看看你,”顿了几秒又说,“瘦了,没好好吃饭?”
刘成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说:“您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父亲没有说话,他缓缓蹲下,把背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从家里带来的罐头端出来,递给刘成。接着他站了起来,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白条的塑料袋,几张红色的一百元钞票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面,他解开结的疙瘩,准备点钱,左手食指和拇指拿钱,右手拇指放到嘴边,沾了点口水,认真捻起来。钱的数目没错,父亲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他将钱捋整齐,放到刘成的手里,还叮嘱刘成,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刘成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父亲,再做不出什么表情,也说不出什么话。
父亲买了当天的火车票,要连夜赶回家。临走前,他带着刘成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餐馆里点了几个家常菜。刘成小口啜着饭,不敢看父亲。
父亲看他的模样,便开口说:“多吃点,吃不完浪费了。”见刘成没反应,又说,“手机没电了,实在没办法,才找门卫老师借的电话给你打,可你不接,才找到你宿舍。”刘成突然想起刚刚打过来的两个电话,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刚刚我在忙。”父亲不再说话。
刘成还在吃着,父亲便去结账了。走到柜台处,伙计给他看了账单,指了指柜子上的支付二维码,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很快便从裤包里抓出一把琐碎的零钱,从一角到五十块不等,零零散散地把钱凑足了,递给伙计,刘成在对面看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结完账,父亲正要走回位置,刘成很快收回视线,假装在大口吃饭。
回到位置上,见儿子的样子,父亲便笑开来,脸上的褶子印地更深了。忽然父亲看到角落里的一个插口,说:“吃慢些,我充会儿电咱再走,不然不好联系人。”说着,他从包里拉出一根黑色的充电线,线头开胶,插口是圆形的。接着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白色手机来。手机外壳原来是银色的,银漆脱落了一些,才露出白色机身。手机上有数字和功能按键,被刮花的小屏幕下面印着“NOKIA”几个字母。
刘成看着父亲的手机,他想起了小时候拿着它玩俄罗斯方块的情景。看了看自己的包,刘成深深地低下头,紧抿着嘴。
刘成和父亲到了火车站。在父亲临上火车前,他拍了拍刘成的肩膀,说道:“把握自己。”刘成觉得心头被猛地撞了一下,生疼,疼得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眼前瘦削的父亲,痛哭起来,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眼眶湿润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打着刘成的背,安抚刘成的情绪。
刘成颤抖的肩膀在父亲的抚慰下渐渐平缓。他擦干泪水,拿出自己的智能手机,将电话卡拔了出来,又从父亲的包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银白色手机,交换电话卡,将智能手机递到了父亲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