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傍晚时分,大力一路闲逛着到了这间小店。
石板路边的小店,台阶上面就是铺子门面,手写着各种招牌菜,旧旧的牌匾挂在门口,红底金字,上书“陈添记”,像是一个老字号。
在门口弄堂的小桌坐下,大力点了一份鱼皮一份艇仔粥。很快,鱼皮端上来,脆爽可口,饱满多汁,嚼劲十足,带着芝麻的沁香,连着花生也是清脆香甜。艇仔粥热滚粥汤,热气腾腾,鲜甜香美。大力一个人喝完粥,吃完鱼皮,走了。
第二日,又是同样差不多的傍晚时分,大力又坐到这间店。一份鱼皮一份艇仔粥。埋头吃完,默默走了。
第三日,大力坐下来的时候,还未点单,门口的大伯就说,“一份鱼皮一份艇仔粥吗?”大力点了点头。照例两口鱼皮一口粥,突然的,眼前出现个大勺子,撒下些花生米,大力抬头,“小伙子,我看你一个人闷闷不乐的,给多你一些花生米,开心点。”大力也不惊喜,也不意外,点了点头说谢谢。继续一个人埋头吃。
再后来,大伯总是在大力进食过程中给大力添一勺花生米,加一点鱼皮。大力也总是淡淡的说一句谢谢。
直到有一天,大伯添着花生米,说,“小伙子,开开心心过一天呢是一天,不开心的过一天也是过,那你干嘛不开开心心的,我看你闷闷的。”
大力不说话,虽然他只有一只耳朵可以听见声音,但是大伯的话,他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们现在多幸福,你瞧瞧我,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刚出来打工呢,一点好日子都没过上,也不知道后来会遇到更糟糕的事情,不也都过来了么。”
大力看着陈伯,继续不说话。
“我老家在顺德,年轻的时候家境也不错,很快就娶了媳妇,村里人都羡慕着呢。但是年轻气盛嘛,谁不会犯个错,我贪玩赌钱啦,花天酒地啦,这些坏事儿都干过。后来有一天大火,把家里房子都烧没了。真的是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安排大火给我。我想不通啊,就整天和老婆吵架,吵到老婆都带着小儿子跑了。”
大力吃完了,但是没有向往常一样着急走,倒是继续认真听着。
“后来跟着一个大师傅学手艺,鱼皮是他老人家最爱的一个菜。大师傅也是看我好像有点天分,手把手教我。再后来谋出路,就带着大儿子来了广州,才开了这家小店。”陈伯点了一支烟,坐在门口,悠悠然看着弄堂深处,“也不容易,夜里收铺,三点钟就要起床去鱼市,买最新鲜的一波鲮鱼。这鱼皮啊,要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立马捞起来放入冷水里,然后使劲搅,用你全部的力气,每天都搅到胳膊又酸又胀的,这样这鱼皮才有嚼劲儿。”
大力微微笑了下,“这你都告诉我,你不怕我学你,也开鱼皮铺头?”
大伯顿时笑开了,“我告诉你,你也开不成陈添记啊。”
也就是那天起,大力每天都和陈伯话话家常。加多一勺花生米的鱼皮,在大力人生最低潮的阶段,给了他乐观的希望。
小店渐渐成长起来的时候,大伯前前后后资助了九个孤儿上学。用大伯的话说,一场大火节后逢生,知道人生得意的时候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踏踏实实过日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希望那些孩子们,都能上大学,做个文化人,不要像他这样。
大伯说话需要助声器,说话缓慢,偶尔咬字不清。就这样讲了一个夏天的故事。大力就在那个夏天,在静流的故事中,收获了满满当当的正能量,也治愈了失聪的一只耳朵。
八年后,大力和我出差路过广州。特地寻了这间店。陈伯已经不在,他儿子和媳妇接手了这间店。在嘈杂的上下九,他们被巨大的商业LOGO们排斥在一个小小的弄堂里,但门庭若市,一点都不亚于临街的铺头。
大力说,那时候,真的是因为陈伯讲了故事,他才在人生的低潮中看到了希望。
这鱼皮,要经历滚烫的开水,又顿入冷水,不断搅拌,才有脆爽嚼劲。有如人生,大起大落,不断挣扎,不断拉扯,才磨砺出韧劲,透析出精华。
“只是好可惜,那些孩子现在是什么样子,陈伯都看不到了。”大力说完,夹了块鱼皮继续吃。
我听着故事,吃着鱼皮。第一次,吃一份小吃,吃到落泪。
———————关于订阅号有点那什么SomethingWith———————
分享一些触动,一些情怀,一些美好的事情,也许是一段时光的陪伴,也许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也许有了某个物件作为参考,也许只是仅有一段空回忆。
总之,是一些也许说不清道不明却总有痕迹的时光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