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立冬。
早上进教室，打开晨诵课件，当《立冬》的节气歌响起时，孩子中有人惊呼：立冬了？！
是啊，立冬了。
想到冬，直觉就是冰天雪地。备课搜图片，果然很多背景都衬着冰或者雪。一开始，我竟也没有反应过来，直想到几天前禹王台公园满眼的菊花，以及半路热的脱下外套只剩单衣，才回到理智。于是，用一张斑斓的图片压在了节气歌的底下。
而此刻，孩子们的惊呼，一定也是因为“冬”字带来的初体验。
那我们就从从字源来走进“立冬”吧！
“冬”字的甲骨文，一说结绳（终结），一说冰棱。我首先想到的是冰凌，所以脑补寒冷
“立”字孩子们很熟悉。
除了几个“立”的节气，每年立校日，江子校长都会强调：这是一个人，卓然站立在大地之上。
所以立，“立”是一个节点，一个开始。立冬，就是冬的开始。
此刻，黄经225度，斗柄指乾。还有三个节气，我们就走过整整一年，到达冬的极致——冬至了。
我问孩子们，还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在哪里吗？
孩子们说记得记得，在晋中！我们的节气课就是在冬天开始的。（开头那两段文字，就来自之后孩子们的节气笔记——他们记得的，不止是自然大地，还是他们所处的整个世界）。
是啊，这一年，我们在迁徙之中，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是我们的节气课程，竟一次也没有落下。
我出示节气歌歌词第一段，在跟唱中，孩子们了解立冬三候——
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蜃。
开封最近的平均温度都在十度以上，显然“水始冰，地始冻”这样的物候现象在还不可见。
不过昊睿说，他的家乡右玉（山西）已经有了薄薄冰碴，因为那里的纬度比开封更北。
我们的孩子来自天南地北，所以常常带来不同讯息。
而“雉入大水为蜃”（歌词“雉入大水兮变花蛤”）正像寒露二候“雀入大水变蛤蜊”一样，是古人解释突然消失了的鸟雀的方式。我们喜欢这样有想象力的“牵强附会”。
我出示王稚登的《立冬》，并问孩子们从诗中看到了怎样的大地。
孩子们说，有寒冷的风，吹落了红的黄的叶子，而且气温也一天比一天冷。
是的，这就是北方立冬的特点：今宵寒较昨宵多。也就是节气歌中唱到的“宵寒日盛兮何时终”。
马老师的歌声再次响起，孩子们跟唱——
斗柄指乾兮为立冬
池水始冰兮地初冻
雉入大水兮变花蛤
宵寒日盛兮何时终
接下来，出示歌词第二段——
可以用一个词概括所有与这些景象吗？我问。
很快有人说出“斑斓”。
是的，斑斓！这时候的大地，在上演盛大的谢幕！红的，黄的，绿的；舞蹈着，倔强着，苍老着，做最后的道别。
就像立夏时候，我们见证最盛大的春；立秋时，见证最盛大的夏；此刻的立冬，我们见证的也是秋最盛大的时候。
还记几日前我们去禹王台公园你们看到的大地吗？
孩子们说记得。
那天，我们看到了开封最美丽的菊花。
我们踩落叶，听蝉鸣（的确一声也没有了）。
我们站在禹王台公园最高的亭子上，放声高吟——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我说，记得去年在晋中，每天路过的银杏树，在立冬之后，几乎一个星期之内，从满树叶子凋到只剩空枝。
哦，我也记得！
是啊，这就是最后的秋天了！我们一定要仔细的把它收进眼睛，收进记忆。很快，就会“空余枯木守残秋”了。
孩子们又发出了“哇”声。接下来的两周，“树”就是我们的聚焦之一。
带着理解，再唱第二段，斑斓的大地徐徐展现在眼前——
西风渐作兮北风呼
万物收藏兮敛旧谷
白杨倔强兮尤一色
桐叶侵霜兮已半疏
丹枫灿烂兮如夏花
银杏翩翩兮舞秋歌
斑斓如潮兮转瞬去
空余枯木兮守残秋
在这样从斑斓走向枯败的时候，词人在想什么呢？是悲是喜？
抛出问题后，我切换到下一节歌词——
这个问题孩子们似乎无从回答。当然，也无需回答。
我再问，秋尽的时候，什么人的梦可以收了？也就是说，已经实现啦？
农人。
是的，农人。
《秋分》时候，有“农人碌碌三秋逝，游子惶惶月茫茫”的积累，孩子们知道，当谷物归仓，农人便可以进入长长的休整期了。
那么这里说“秋已尽，梦难收”，谁的梦难收？
游子！
有志向的人。
是的，游子的梦，不会因为严冬的到来而中断。但是，现实，常常严酷。这里，词人就借苏轼《卜算子》中“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意象，表达了处境。你能读懂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
现在的他们，不必真懂。除非有一天，他们有了一个真正的梦想，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有了真正的困境。
所以不做更多停留，我就往下继续——那么，无枝可栖的时候怎么办？放弃？沉寂？死亡？
不等他们回答，出示最后一节——
不，词人选择继续飞翔，继续踏上旅途。飞，继续飞。然后，在蓦然回首时，发现，浩瀚星空，一弯冷月正当其中！告诉我，这时候什么感觉？
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对！一个澄清的，广阔的世界！
是。
嗯，摆脱羁绊，然后，继续做梦。
到这里，词就算讲完了。完整的音乐再次响起。孩子们和坐在后面听课的老师，一起唱。
前段时间，马老师受邀参加北京电视台《新歌来了》节目录制（也就是文章开头的视频），恰好选择了这首歌。他对这首歌的编曲非常有感觉。我们在听的时候，画面感很强，瞬间，那个落叶纷纷，漫天落下的深秋画卷便在眼前展开。
学过了诗歌，和过去一样，我们要找时间去观察物候，写属于我们自己的立冬了——是的，刚才这首歌，是江子校长的立冬，那么，你的立冬是什么样？当你看到如此大地，你会想到什么？会感慨什么？
今天的课比较紧，所以我们利用大课间，邀请科学老师星星带我们走上街头。
一出门，秋天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煜舒写：
真是一场冬风一场枯啊！叶子掉了一地，果实该掉的掉，该飞得飞，都像游子一样，离家远游了。
好喜欢这个意向。嗯，不是死亡，是远游。
佳芸写：
立冬，不仅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新的季节，还吹出一丝凉透的风。冬来了，天冷了，但还没有盖住秋的“彩虹”——有的叶儿多，有的叶儿无，有的叶儿还绿。虽然没盖住，但冬还是来了。
梧桐的叶儿，不是最特别的，但是也是很优雅的。梧桐的叶儿的样子像一只蝴蝶，只要风一到，叶儿就像蝴蝶一样翩翩，再加上风吹叶子的声音，这简直就是一场舞会。
有的树叶，已不再茂盛，但却用自己的果实来表达自己的美丽，香椿的果就是如此。它的壳一打开，就像雪一样纷纷飘落，纷纷扬扬。是啊，我们在我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能是在为大地献出自己的力量与美呢？
秋的彩虹，叶的舞会——真是美到极致！
在这极致的美中，孩子思考着生命的意义。
几步之后，我们拐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上次我们一起来是在夏至。那天刚好期末考试，我们照例晨诵，照例观察物候，照例写作（只是，它变成了考试卷上的小作文）。
那时候，凌霄、紫薇、夹竹桃都开得正好。
想到上次我们一起去细细观察那条小路时，是夏至。那是6月22日。而今天是11月8日。四个多月过去了，一整个北方，从十分有生机各个花草树木都在绽放，到今天，可以说（只有）转瞬即逝的生机。而我也从对大地不闻不问的人，到了对它有强烈的感觉。
有一个十分令我感叹时间的东西，那就是石榴，我见过它小时候的样子，很绿很小，而今天它已经红过了，真是老了啊，里面空空如也。（栋烨）
思涵捡到了丝瓜，并对大自然的神奇发出感慨——
再往前我又捡到了一个丝瓜，而且叶子和瓜都已经全部干枯了。听说里面的东西晒干了可以洗碗。哈哈。
我们又往里走又看到一些泡桐的果子，里面有许多的种子。这个种子的样子像蝴蝶一样。这种果实一直到第二年才会掉下来。往下一掉，里面的种子就会往外飞，来传播种子。我觉得它很像蒲公英，也是借助风来传播种子的。大自然太神奇了，他是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有风什么时候落地了？
珈旭有诗——
立冬黄叶枯枝干
肉雁一行天泛滥
丝瓜一绿成几条
石榴枯枝挂干果
梧桐树下果实黄
人人心中几分荒
裸虫冬袄已覆上
星星也有诗——
星星最近各科都在爆发，写作也开始朝向表达有深度的独到观点。是的，结束的已经结束，开始的已经开始！爆发吧，小宇宙！
再往前，我们发现了无花果树。很多孩子记录了这个场景——有人关注实用（吃），有人关注审美（看）。哈哈，都是真实的小孩子。
我看到无花果了，它的果有一些能吃的。我吃了一个。它的果是绿果皮，红果肉，像毛又不像毛，种子可以吃，是红色的，水分不少，很好吃。后来回教室宋老师吃了一个没熟的，说有些酸。（数）
无花果和柿子的味道很像，在这之前我还没吃过无花果呢！（佳芸）
无花果（阳阳）
你就一直在那里，等着被人拿
静静的
不知在何处
快速的心跳
一时一刻地待着
有着淡乳白色
好美
特别要说的是鑫凯。在九月刚入班的时候，我们写桂花，他用了一节课，只写出半行字，说没有见过桂花，又说根本不会写作。
我说，不，鑫凯，我们不是在写作文，我们是在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只要我们有心，我们就能描绘这个世界。
这一次，我们的鑫凯，把观察到的全都变成了文字，这真的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而且，他的画也惊艳到了我。一个来自南国，没有见过雪的孩子，却画出如此梦幻的雪国——
我们的第一站是一棵泡桐树，它的果实是青色的，但是把它的壳剥开，里面是一颗长毛的种子。可是它是不能吃的，它的毛是黄色的，但是中间是硬的。
还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但是它的树叶全都枯萎了。它的树干被涂了一种白色的保护漆。
后面的我大部分叫不出名字了。有两种树我有很深的印象。
其中一棵，它的果实十分的大，剥开一看，它的种子居然和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一吹就全飞了。很美很好看。我这才回过神来，今天已经立冬了，因为（所以）刚才的“蒲公英”就像“雪”一样。
另一棵是香椿树。它有着一棵黄色的小果实，像一串黄色的小葡萄一样，上面有很多很多的毛，但是它很细很小，十分的可爱。
而同样是这个学期入班的子良，投诉我占有他自由活动的大课间观察物候。
子良是个非常独特的生命，正在逐渐放下戒备，融入班级。所以，这个“过渡期”，他享有特别的自由。
我便说，那你自由选择啦！如果现在不去，就让妈妈之后带你去观察，然后周末作业加上这一项吧！
他一转身，哼着歌跑掉了。
可是没想到，放学后，等我开完会回到教室，桌子上竟然摆着他的作品——
禹王台的菊花还在繁盛的季节，可立冬，已经来到。秋风正高的时节，我发现各种各样的菊花也正开着，金灿灿，各式各样。
一个中午我来到我们走的乡间小路，小虫虫和各种无名树的叶子。原本的蝉声已经听不到，只剩下刮风的阵阵秋寒。一个硕大的叶子遮住了唯有的阳光，毛毛虫在无名树上穿梭。上午的大课间思涵发现了一只丝瓜，不过也已经枯了。呦，思涵送给我一个圆圆的东西，啊，紫色的，应该是没熟吧？里面切开一看，红的白的都有，原来是无花果啊！还可以吃啊！
一个小无名又来，他倚立在寒风抖的地方，这种物质我说不上来，不过我发现旁边的大枫叶像无根手指啊！这时我想五只八爪手啊！听老师说，还有一种物质叫小豆荚，说它到一定时间一定会开，不想我们，掌握不了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死。小豆荚就可以。
啊，真不知道他这篇文章，是通过回忆前几天禹王台的菊花之旅和看其他孩子们拿回来的东西，听我们的对话而“建构”出来的呢，还是真在中午跟妈妈又去了公园。处处透着灵气的文字，读得我哭笑不得。（子良子良，你到底是什么材料组成的？你小小的生命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啊？！）
当然，这个季节，无论怎样美，都意味着大地上生命的沉寂，而这，也触动到了我们——
叶儿，有黄有红有绿。绚烂如彩虹。都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但有的叶儿还绿着，就结束了生命。生命，一场美好，一阵悲伤。但时光一下就无了。我们是否能在生命结束时还感觉到留下来的是欢乐？ （佳芸）
这种还绿着的树叶，是泡桐，当我在地下捡起这枚还很绿的叶子，又得知是这样“壮年着”走向死亡的时候，感慨了一番。昊睿记下了这一幕——
张老师说我们会不会也这样“英年早逝”，但如果早逝还非常开心的去，也是好的吧！
亲爱的睿，我想说的其实是，如果我不得不在盛年时候“离开”，那最后的那一刻，我会想什么？是对往昔的岁月追悔莫及，还是带着满足平静放手？我不知道，但是，每想到这个问题，我就知道，我应该让现在还属于我的每一刻充满意义。
数也有自己的感慨——
他们这种树的叶子没有很枯也会落，是一种脱落素的原因——它的叶子不会变黄，只会变枯。（这片）绿叶在干巴巴的水泥地上。人就是这样，时间到了，也就死了。虽然我不太信命，但也有对生命的感慨。
我觉得夏至刚走
草地还绿，花还红
但天冷了，叶落了
冬还是来了
但冬也是开始
是一个新的季节
带雪橇，去找梦
在冰面，在雪上
自由翱翔
带雪橇，去找梦，在冰面，在雪上，自由翱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