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木槿
转塘这一片很小。那天中午，我在上班途中看见一辆与电动车发生碰撞的小轿车停在路边，下午刷朋友圈的时候竟发现那车是我一个学生家长的；一个多星期后，同事忽然说起，她才发现她房东和某个学生家长很熟。
当我带着满腹牢骚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投简历时，我忘了，转塘这一片很小。那个猎头大约经验十分丰富，在我沉默的那几十秒里，他已猜出我可能是从他摆出名字的两家公司的其中一家离职的。我坦白自己尚未递出辞呈，紧接着，老板就知道我想辞职了。
从各种制度来看，这公司是留不住人的，这是我和同事们的共识。但客观地说，在这群相熟的同事里，我的遭遇并不算差的，甚至比这个校区其他人稍好些。我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尤其换工作这事，中间程序还多，得花费不少时间精力。若非投简历被老板发现，我大概依然满腹牢骚地继续工作着。
两个月前，浙江台风过境，预警里说得很严重。台风过境当天是周六，按理说是学生过来补课的时间，这天前，我们几个老师都在等公司的听课通知，最终却等到了“风里雨里，我们在**等你”的公告，对学生的。直到周六早上，教育局发出停课通知，老板才让我们通知家长，把孩子接回去。
在我们安排好学生，一个个准备收拾收拾下班的时候，咨询部主管王老师进办公室了。她让我们别急着走，等老板的通知，最终等来了大家中午一起去西湖畔吃自助的消息，美其名曰“机会难得，我们走远点”并说吃饭也是工作，不准请假。西湖离这儿十多公里呢！首次经历台风只想早点回去安安静静看会书的我当即就炸了。
台风天，走远点，去吃饭。老板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才产生这种清奇脑回路的吗？
由于限行，这顿饭一直吃到下午五点多近六点才结束。我总觉得，这个大家在餐馆一起度过的台风天的下午，最冤的人是老板，花钱买骂。我们是按科目分组分包厢就餐的，没有任何高层的教学组，都是边吃边吐槽，吐槽公司制度、吐槽主管、吐槽老板……我们组，我算是参与度挺高的一个。
越吐槽，越想走人。那两天，大概是我几个月里离职冲动最强烈的时光，那以后，工作渐渐恢复正规，一切，似乎又还能接受了。但自那时起，离职的想法就像种子似的埋在了心里。最终，把那些负面情绪当真，说辞职就辞职的，大概只有我吧！
台风天的课必然是要给学生补上的，这就牵涉到老师课时费的问题。我们去问咨询部主管，主管说今天的课应该是不给老师算课时费的。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又炸了。虽然我根本就没上课，也无所谓有没有课时费，可就是好气好气。这时咨询部主管看着气得不行的我，微笑着说:“年轻人，要学着吃点亏的。”
我愣住了。这个张牙舞爪的为了一节两节别人课时费而怒气冲天的人，看起来好陌生。她是我吗？还是那个安静沉默，惯于躲在一边观看他人的喜怒哀乐的女孩吗？还是那个就算吃了什么亏，也会在那里因为自己吃的亏还不算很大而傻乐的女孩吗？
我说不清这种“维利意识”提升到底是好还是坏，却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一位主管面前情绪太过外露是不妥的。尽管公司很小，尽管她不算我的直属上司，尽管她平时看起来人很好的样子。抛开她不管，我更清楚地看到的，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近于口无遮拦的自己，这样的一个人，还挺讨厌的。
仔细反思了一下，从停笔不写东西以来，我的嘴巴闲不住了，心里一旦有点什么，好的坏的，不立马说出来似乎不舒服。而那些不好的东西，到嘴边立马成了抱怨、牢骚。越说越气，越气越说。恶性循环。没有思考，没有客观。犹如一个被情绪左右的，单纯载体。尤其是在工作后的那段时间里。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产生了一种逃避心里，想让一个如此糟糕的自己随着这个环境一起远去。这可以说是我辞职的理由之一，但还不仅如此。
据说，这家小公司在转塘这一片的培训机构里，还算是比较大的。我去的时候正赶上新校区开业，被分了过去，去了才知道，整个校区目前语文和英语两科都只有一个老师。于是，整个暑假，我同时带的年级最多达到八个，而英语老师有九个。我们那时一周要上六天课，每天从早到晚上十节四十分钟的课，经常忙到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认真负责的人，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日子一直都是马马虎虎过着的，直到大学，我接触吉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认真专注地做一件事是多么令人快乐的。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做事要么就会认认真真做好，要么就会马马虎虎敷衍。
同时带八个年级的孩子，说实话，我没那个精力每个年级都很精致地备课，也没办法每个孩子都了解得很仔细，并制定相应的学习计划。如果认真细致地做这一切，我要做的东西就太多了。这会导致我无法在工作时间内很好地完成所有的工作，而我的原则是尽量不加班(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想一直在这个岗位上干下去)，所以也就马马虎虎了起来。
有时候我会吐槽，说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上课机器，这是个目前常被人拿来自我吐槽的句式。那天在谈到我带的年级、学生数太多以至于自己消极怠工这个话题时，我也不由自主地加上了这么一句。谁知同事认真了起来。
她说那是我的问题，是我明明知道自己的态度不够端正，却不改。我下意识反驳，老板发的工资不值得我将所有时间耗在工作上。
她说那依然是我的原因，是我觉得不值得，不愿意多花时间，才让上课变得很痛苦。我无言以对，却又觉得冤枉。我说他们哪怕少给我排几个年级，依旧让我一天上十节课，我都不至于这班消极怠工。
她依然说那还是我的原因，我不想上那么多年级，却不去跟领导沟通，让他们再招个老师。我很想说我并不觉得他们会愿意花更多钱再招个老师，但事实是我自己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只能说这不是我换工作的唯一原因，心里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大约我还是一个有点良心的人，所以这样一种教学状态宣告结束之后，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感到一阵解脱。以后，排课前我一定要跟人家说，给我少排几个年级，我才能更好地保证教学质量。宁愿少挣点钱，踏踏实实上课，心里舒服。
有关旧公司的一切，在我拿到那张“离职证明”单子时便宣告结束。希望走完新公司的入职流程后，我能遇见一个更成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