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终结
他疯了,我也跟着疯了,这是刘婷娜给我的评价。
的确,无论是他从二十层楼摔下奇迹生还还是他对我说的那些理论,完全都不足以支撑起他的那个永远不死的理论。
但我却选择了相信,也许只是他的那点“小小”的愿望打动了我吧。在“不成功便辞职,以及愿意承担任何后果”的承诺下,主编同意了我的方案。毕竟,机遇和风险总是并存的。
从那个二十层楼摔下而不死的话题开始,我着手于这件大新闻的炒作。很快,他就在网络上出名了,而我们报纸的销量也在短时间内剧增,所有人都在关注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号称自己有不死能力的人,在被焊在铁箱子里深埋地下十米一个月后,是否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出来。
当然,大部分人都是以一种观赏魔术表演的心态来关注的。
“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保证你的愿望会实现。”在关上箱门之前,我对他说。他笑了笑,说:“我一定会活着出来的,别忘了那只猫。”沉重的箱门被关上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便在忐忑中度过每一个日日夜夜。
一个月后,开箱子的时候到了。又是一个下雨的日子,我和围观的人群站在数米开外,看着软烂的泥土被一点一点挖出来暴雨很快把那只黑色的箱子冲刷得干干净净。
无数大大小小的镜头对准了那只箱子,在气焊工用喷涌的火焰开始小心切割箱子边缘的时候,我的忐忑到达了极致,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我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具,发臭的尸体,绿色的,恶臭的尸液似乎在嘲笑我对他的轻信。
冰冷的尸体彻底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毫无挽回的余地。
我想这就是我的记者生涯中所经历的最后一件事了,一件荒谬的事。我竟然完全相信了一个因为受到刺激而疯掉的病人,即便看到了他的尸体,在刘婷娜脸色大变,认为我的人生就要完蛋的时候,却仍然乐观地对她和主编说:“他其实没有死,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现在正生龙活虎地站了出来,向全世界宣布他的胜利,而咱们的报社,也将走向如日中天的日子。”
“我反复告诉你,”刘婷娜说,“他只是个疯子,对你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疯话,你竟然全都信了。现在,他的好运用光了,你也跟着他疯了,就是这样简单,这就是事实!”“不是的,我相信他,在那个他成功了的世界里,他将要……”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吧,你这个疯子!”
这是作为我女朋友的刘婷娜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失业了,也丢掉了女朋友,雨哗哗地下着,冲去了我所有的人生。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没有去找工作,像个死人一样地宅在家里。我坐在沙发上,情绪已经低落到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看着桌子上的那把裁纸刀,这是新买的,因为旧的在一年前已经断掉了。
我仔细端详着那把裁纸刀,竟突然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我现在用这把刀去企图割开自己的喉咙,是否也会分裂成两个世界。
一个是我死了的世界,一个是我存活的世界。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对于我自己来说,同样也是个死不了的人呢?
裁纸刀渐渐地逼近我的脖子,在脖子上轻轻割了下去,很疼,很疼。
我猛地扔掉了裁纸刀,看着它,大口地喘着气。
我究竟是想要自杀,还是想证明自己是个不死的人呢?
我不知道,也许这正是一年前他面临的窘境。
也许,当年他去做那些疯狂的举动的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不死人还是仅仅因为失去了妻儿导致精神崩溃从而去寻死。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搞不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究竟是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未来完全失去信心从而想要寻死。
当事者永远都是迷茫的,可笑的是,我做为一个旁观者竟然也跟着陷了进去。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可笑的人。
在那个疯狂的时间里,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咚咚咚,雨声中,敲门声显得很不清晰,我从沉重的思绪中解脱了出来。打开门,却一个人也没有。
地上有一封没有寄信地址的信,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我打开信封,信里面只有一张相片,相片中,是美满的一家人。我一眼就认出他,正笑着看我。
很久没有体会到心跳加速的感觉了,我几乎握不住那张相片。我看到,相片的底部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我成功了。”
我想,给他们拍照的,恐怕就是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中,事业和爱情均已获得成功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