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不少人去过故宫博物馆吧?
里面的国宝你可能见过不少,但有一人你若不认识,那就算白走一趟了。
“为人不识张伯驹,踏遍故宫也枉然”。
启功先生曾说: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民间收藏第一人。
这“第一人”便是张伯驹,故宫博物院的顶级书画近一半是他捐的。
张伯驹,人称“民国四公子”之一。
其实对于这四人的身份说法不一,张伯驹在他著的《续洪宪纪事诗辅注》里是这样说的:
人谓近代四公子,一为寒云(袁克文),二为余(张伯驹),三为张学良,四、一说为卢永祥之子卢小嘉,一说为张謇之子孝若。又有谓:一为红豆馆主溥侗,二为寒云,三为余,四为张学良。
当时在清末民初的河南项城,有两姓大户人家:袁世凯家族和书香门第的张家。
张袁两家不仅是姻亲(张家千金嫁给袁世凯长兄),更是政治和经济上的亲密伙伴。
年幼的张伯驹原本和这些没什么关系,因为他的生父、排行老六的张锦芳只是一位喜爱诗词的地方乡绅。直到七岁那年,自己被过继给远在天津、排行老五的伯父张镇芳(盐业银行创始人)——张家当时最有钱有势的人,张伯驹的人生才发生了转变。
张伯驹从小就是棵好苗子,9岁能写诗,记忆力好,相貌儒雅清秀,低调沉稳。和其他纨绔子弟不同,他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不穿西装就喜欢一身长衫,酷爱诗词歌赋、戏曲书法,满身的艺术细胞。
这些还真和他生父很像。
17岁那年,觉得混仕途实在没意思,张伯驹丢掉袁世凯给他的旅长职位,回家专注自己的爱好。
他爹张镇芳怕他玩物丧志,强行安排去自己的银行挂职。
因为盐业银行的政治背景,清廷大批文玩都抵押在这里。张伯驹本来就对古玩字画极有研究,这下真是开了眼了,挣钱的法子他没怎么学到,但见多识广造就了日后超乎寻常的鉴赏眼光。
他女儿曾回忆:“我父亲看准的古董从不还价,只说你什么时候来取钱就可以了。”
由于出手大方,张伯驹在京沪的古玩界名声很大。
1927年某天,29岁的张伯驹又到北京琉璃厂闲逛,在一家古玩店里看到一张写着“从碧山房”的横幅,这种东西他平日见得不少,再看落款,把他吓了一跳,竟是康熙帝的御笔。
反复鉴定确认是真迹之后,他立即买了下来。
无意中淘到皇帝的亲笔御书,让他兴奋了好一阵子。后来干脆就把自家宅院改名“从碧山房”,一门心思收藏名画墨迹。
原本这些都是纨绔子弟的个人喜好了,和家国情怀啥的没什么关系。
直到1936年,日本人抢购中国文物,震动了当时的文化艺术界。
道光皇帝曾孙,恭亲王的孙子溥儒,把唐代韩干的《照夜白图》只用一万大洋就转卖给了日本人。
小菠菜们或许不知道这幅画到底有多珍贵。
“夜照白”是这匹马的名字,它是唐玄宗的御马,也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画上有南唐后主李煜、美术史家张彦远、宋朝米芾等人题字。
古人在收藏字画时候,都要在画上留下自己的墨迹和印章,表示曾经拥有这幅画。
也就是说,《夜照白图》是我国第一幅流传有绪的名迹。(就是可以通过印章清晰看出收藏者的历史年代脉络)
这可是无价之宝!
得知这一消息,张伯驹痛心不已,下定决心
“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所以一年后,当他得知溥儒准备卖掉《平复帖》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它收归己有。
《平复帖》被称为“中华第一贴”,是西晋文人陆机写给朋友的信,距今有1700年,比王羲之手迹还早七八十年。
这贴只有巴掌大,共80字,现在市值估算近20亿。
第一次开口要买,溥儒开价20万大洋,啥概念?相当于现在人民币2000多万!
张伯驹去找张大千,说自己只能出6万大洋,谁知溥儒一点面子不给,坚持要20万。
这么高的价市场上少有人能出得起,所以一直到1938年也没卖掉。
结果,机会来了。
溥儒他妈去世了,办丧事急需用钱。
张伯驹便拖教育总长溥增湘出面,说愿意借他1万大洋救急,但有个条件:拿《平复贴》来抵押。
溥儒说不抵押,我4万大洋直接卖。张伯驹欣喜若狂,立马买下。
在昔欲阻《照夜白图》出国而未能,此则终了夙愿,亦吾生之一大事。
夙愿是了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就堪忧了。
收藏这么珍贵的墨宝,当然就有人觊觎,于是便有了上海第一绑架案。
1941年6月5日,张伯驹刚出门,就被一帮人绑走,绑匪向其夫人潘素索要300万,不然就撕票。
潘素急得眼睛都快哭瞎了,到处哀求,可那是战乱时期,一时间哪去筹这笔巨款?
好不容易求得见丈夫一面,没想到憔悴不堪的张伯驹一心惦记的仍是他的藏品,他悄悄告诉妻子:
宁死魔窟,决不许变卖所藏古代书画赎身。
后来调查才知道,绑匪背后有日伪特工总部的影子——76号。
张伯驹的把兄弟孙曜东,当时的伪政府财物总长兼特务总管周佛海的机要秘书,向周汇报。
简直胡闹!让76号赶紧把事给了掉。
绑匪赶紧把肉票“转让”给了另外一拨人,最后赎金降到40万,张伯驹才被赎出来。
这之后,张伯驹带着全家老小逃往西安,他们将所有字画缝入衣被中,一路上担心受怕。
所幸西安没被日军占领,《平复贴》才得以保住。
这一折腾,张伯驹差不多是倾家荡产了。
结果1946年,他又收到消息说马霁川想把《游春图》卖给外国人。
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是迄今我国年代最早的一幅画卷,距今1400多年,被称为“国宝中的国宝”。
消息传开后,张伯驹捶胸顿足,誓要收购此画。
他爱国宝胜于生命,这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抓住这一点,马霁川竟然要价800两黄金。
哪里还买得起?张伯驹找到故宫博物院,想请他们出面,可惜故宫那边因为经费不足,吃吃没回应。
无奈之下只能走偏门,张伯驹把马霁川要把国宝卖给洋人的事情传到北京。当时正是国难当头,国人对外国人恨之入骨,一听国宝要流出外国,个个指着马霁川开骂,眼看就要被骂成民族罪人,他也就断了卖给外国人的念头。
后来马答应降价卖给张伯驹,要价220两黄金。
还是买不起。怎么办?卖房。
张伯驹变卖了自己的宅院——李莲英的旧宅,占地15亩,要是搁到现在,光拆迁费也得上亿!
凑足了220俩黄金,不料马霁川借口张伯驹的金子成色不好,需“追加20两”。当时,张伯驹无奈只好卖掉夫人的首饰,凑足20两黄金,交给了马霁川。
这回真是倾家荡产了。
经张伯驹之手收藏的中国历代顶级书画名迹,仅在册收录的就有118件之多。
1956年,与夫人商议之后,他从30年收藏的书画中挑出8件精品,当然就包括了《平复贴》和《游春图》,无偿捐赠给国家。
结果就在捐赠完的第二年,张伯驹就被扣了一顶“右派”的帽子。
当时为响应“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号召,文化部召开了全国戏曲剧目工作会议,提出“要大胆地放,要放手,还要放心”,张伯驹乐坏了,他立即组织成立了“老艺人演出委员会”,开始排练戏曲《宁武关》《祥梅寺》《马思远》。
结果他排的戏很快遭到攻击,说是“站在封建王朝立场,歪曲伟大的农民起义”。
一下子,儿女和自己断绝了关系,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只能靠老婆卖工笔画维持生活。
1960年,在陈毅的帮助下,张伯驹去了吉林,担任吉林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副馆长。
可是对于自己的糟遇,他看得还挺开:
国家大,人多,个人受点委屈不驻难免,也算不了什么,自己看古画也有过差错,为什么不许别人错送我一顶帽子呢……
结果,1966年遇上文革,他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
张伯驹和夫人一起“发配”到吉林舒兰进行劳动改造,但被舒兰县革委会拒收,嫌年龄过大不能劳动。
不得已,老两口只好回到北京。但原来的宅子早已被别人占了,老两口只好窝居于一间10平米的小屋内。
一无粮票二无户口,两人只能靠亲朋的接济度日。可这样的落差和磨难并没让他怨天尤人,他的心情神态和20年前住在李莲英旧宅时并无差异。坦然自若,依然故我。
章诒和在《往事并不如烟》里曾写道:
那时,到我家做客的。无论是博学雄辩的罗隆基,还是北伐名将黄琪翔,只要提及自己的划右,不是愤愤不平就是泪流满面。没有一个像张伯驹这样泰然、淡然和超然的。对待挫折有句豪语是:跌倒了,算什么?爬起来!再前进。我父亲,罗隆基,黄琪翔,都很想爬起来。可张伯驹不,因为他从来就像没有跌倒过。
1980年他才得以平反。1984年,张伯驹因病去世。
八十年,他不识金钱,不识功名,只与书画和挚爱的人消磨到老;
他,富不骄,贫能安,临危不惧,见辱不惊……真大忍人也
日后去故宫,答应波叔,仔细看一看张伯驹捐赠的藏品。它们不仅讲述了中国历代帝王名家的风雅,更饱含着中国近代一位老人拳拳爱国之心。
他,值得我们用一生来敬仰。
今日心情 敬仰
为人不识张伯驹,踏遍故宫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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