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作为2017年柏林电影节唯一入围主竞赛的中国电影,最终没有得奖。
但制片人杨城并不怎么遗憾:现场的欧洲观众反映不错,而且在颁奖礼结束后,英国著名电影杂志、以国际市场及电影节为主要聚焦点的《银幕》愤怒地表示,柏林没有授予《好极了》任何奖,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除了杨城,我们还跟主要关注了“电影市场”单元的电影人陀螺凡达可以及刚好在现场、我们ONE的同事马建国聊了聊。
我们一起探讨了一个有点残酷的问题:柏林电影节到底有没有完蛋?
《好极了》,没得奖,但好极了
相比戛纳和威尼斯,华语电影人在柏林得的奖要多得多。张艺谋、谢飞、李安、王全安、刁亦男都拿过金熊奖,而且都是他们本人创作生涯中的第一个三大电影节(戛纳、威尼斯、柏林)最高奖项。
1998年,张艺谋凭借处女长片《红高粱》获得柏林金熊奖,他的心情好极了
2017年柏林电影节,《好极了》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这部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动画片自带噱头,因为它是继宫崎骏的《千与千寻》(该片获得第52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之后,第二部入围柏林主竞赛单元的亚洲动画。
杨城是《好极了》的制片人、哪吒兄弟影业的创始人。这次柏林电影节的开幕式上,他代表剧组走了红毯,因为导演刘健那时没来,所以整个走红毯的过程不是很正式。“有车接到红毯,电影节工作人员给拉车门”,接着,杨城“三秒不到就把二十米红毯走完了,时速应该达到了博尔特三分之一的水平。”
《好极了》在电影节上压轴首映,而且获得的评价很高。影片在电影节场刊上获得了3.3分,仅次于芬兰导演阿基·考里斯马基的《希望的另一边》(后者3.7分,最终获得了最佳导演奖)。
英国的《银幕》(电影节场刊即由《银幕》创办)杂志用“惊艳”评价《好极了》,称它是一部前所未有的中国电影。
首映后的观众反响,杨城也挺满意。上座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在场的观众,上了年纪的欧洲人居多。他们并不能百分百接收到电影的信息,比如,因为没有翻译,电影中出现的一些好玩的商店招牌、标语和广告,他们都无法Get到该有的笑点,但一些本不是笑点的地方,反倒让他们大笑。比如,只要片中人遇上什么倒霉事,必定全场大笑。
观众对片尾曲的接受程度也让杨城意外,“很多老外跟着节奏哼唱。”那首歌是张蔷的《我的八十年代》。
除了参赛,《好极了》来柏林的另一个任务是卖片。他们的国际发行代理商是Memento Films,这是法国首屈一指的艺术电影发行公司,之前发行过锡兰的戛纳金棕榈影片《冬眠》和柏林金熊奖影片《一次别离》。2014年获得金熊奖的中国电影《白日焰火》也由他们代理。
memento,意指能“引发回忆的东西”,诺兰有部电影叫这个名字
Memento Films在“欧洲电影市场”单元有一个挺大的展位,把《好极了》的超大海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就连本季的影片手册也用了《好极了》剧照做封面。
目前,《好极了》“卖得还可以”,杨城遗憾的是,“我们的首映排得特别靠后”,而“首映后外媒的热烈反响会对卖片比较有利”。
谁说要完蛋了?至少还有“欧洲电影市场”
说柏林电影节要完蛋了,这话不对,其中一个理由就是“欧洲电影市场”(EFM),这是柏林电影节一个非常重要的单元。
柏林电影节官网的欧洲电影市场页面有一句话:一切从这里开始(It All Starts Here)。
“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句美好的口号
这句话指,一些新项目可以在这里找到机会,也意味着这一两年的热门欧美艺术电影,可以在这里看到苗头。
欧洲电影市场里不乏泰伦斯·马利克、布鲁诺·杜蒙、柯西胥这些电影大师的项目。此外,卢卡·圭达尼诺翻拍自意大利同名经典恐怖片的《阴风阵阵》 、索菲亚·科波拉的《牡丹花下》、主竞赛单元萨莉·波特的《酒会》,以及美国著名电影公司A24的恐怖片《黑夜造访》等备受关注的影片也都在列。
有传言说,索菲亚·科波拉的《牡丹花下》很可能成为今年戛纳的开幕片
在巴黎从事电影工作的陀螺凡达可,这次在柏林电影节,主要关注欧洲电影市场。这几乎是从事电影交易者必经的一站。
“它作为每年开年的第一个欧洲大型电影节市场,各个销售商和制片方都选择在这里宣布自己的新项目、新电影。各国买家也会在柏林电影节开始一整年的采购。”陀螺凡达可告诉我们,“对于喜欢欧洲三大电影节或者作者电影的人来说,这个市场是最令人兴奋的。对于从业者来说,这个市场也是能收获最多的。气氛又不会像戛纳那样紧绷。”
拥挤、热闹、欣欣向荣的欧洲电影市场
在这些项目中,柯西胥(法国导演,曾经凭借《阿黛尔的生活》获得戛纳金棕榈)的新片《宿命》和布鲁诺·杜蒙(法国导演,戛纳电影节常客)的《童女贞德》都是陀螺凡达可比较期待的作品,“都在市场上曝光了片花,看起来都很不错”。
法国导演柯西胥,也有传闻说,他的《宿命》会成为今年戛纳的开幕片
但相比电影市场的项目,陀螺凡达可对柏林电影节本身的作品并不怎么满意。“虽然有几部特别出挑,但主竞赛影片整体质量不太高,比去年好一点点,但还是不尽如人意”。
他最喜欢的是全景单元的《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影片此前已在圣丹斯放映过,好评如潮。这是一部有同性元素的作品,但陀螺凡达可“很不想把它限制在狭义的‘同志电影’里,它的视听和情感体验是没有取向的”。
《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搓手期待这部年度话题之作
主竞赛单元中,陀螺凡达可不大喜欢《糜骨之壤》,这部作品获得了阿尔弗雷德·鲍尔(电影节创始人)敢斗奖,这个奖旨在表彰有创新价值的作品。但他表示,“看了一半实在受不了退场了”。
比起政治,人们更想要娱乐
《星球大战:侠盗一号》的男主角迭戈·鲁纳是2017年柏林电影节的主竞赛评委之一。身为墨西哥人的他,对柏林电影节的看法是:“这里是传递信息的最佳场所。”
迭戈·鲁纳(右)和玛姬·吉伦哈尔在开幕红毯,柏林选一个墨西哥演员当评委,政治意味明显
这与柏林电影节的定位有关。相比戛纳与威尼斯的纯艺术属性,柏林更注重政治倾向的表达。这从每年三个电影节的海报就能看出来——戛纳和威尼斯总是在缅怀和致敬过去的经典,而柏林,总是一只游走在城市角落里的熊。别忘了,这座城市曾是二战的轴心,这里的人们建立起了一道隔绝意识形态的墙,然后又推倒了它。
2017年,柏林的政治氛围要比往年更浓。《卫报》认为,原因是唐纳德·特朗普成为了新任美国总统,世界开始变了,一道新的意识形态之墙在每个人的心中慢慢树立起来。
又怪我?
柏林电影节开幕式的新闻发布会上,迭戈·鲁纳说,柏林有很多“拆墙”专家,他要把关于“拆墙”的这些知识带回墨西哥。
“也要带回美国。”很快,另一位主竞赛评委、美国女演员玛姬·吉伦哈尔接话道。
这次柏林电影节的几乎每一天,但凡和美国能扯上关系的人和事,最后的重点都会落到特朗普身上。比如,主竞赛单元影片《命运的晚餐》主角、美国演员理查·基尔在发布会上抨击特朗普,形容他是一块空无一物的汉堡。
《命运的晚餐》评价一般,唯一的亮点可能只剩理查·基尔的“汉堡论”了
某种意义上来看,柏林好像提前预演了接下来奥斯卡可能出现的戏码,但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无论奥斯卡多么明显地在宣扬自己的政治立场,本质依然是一场娱乐、一场晚会、一场秀,它的所有愤怒最终都要在一个个笑话和一场场歌舞中消解。
但柏林的政治性,却是实打实,深入骨髓的。连阿基·考里斯马基这种清心寡欲的北欧电影人也开始“时势化”了——他的新片将聚焦叙利亚难民。
阿基的上部电影《勒阿弗》就有移民元素,但这次更加当代,更加直接
对于本质是文艺盛会的电影节来说,政治只是副产品,人们更希望将政治娱乐化,而不希望它成为主角。
这一点,严谨的德国人永远比不过浪漫的法国人和世故的美国人。这或许也是柏林处境越来越尴尬的重要原因——它无法像戛纳,将艺术演变成一场华丽的走秀。
在这里,政治就是政治,通过电影来传达,通过电影人来传达,但绝不能通过段子来传达。
为什么柏林电影节那么吃亏?
略夸张地说,作为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柏林几乎是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天不时,是因为柏林电影节是一年中最早开始的艺术据点之一。然而近几年,同期的圣丹斯电影节逐渐崛起,抢走了柏林的风头。
圣丹斯1月颁奖,每年都会输出一两部这一年颁奖季的热门影片,2016年有《海边的曼彻斯特》,2015年有《爆裂鼓手》。对于美国青年导演们来说,要进入奥斯卡,圣丹斯显然是比柏林更合适的跳板。
同时,奥斯卡又紧接着柏林电影节,这个时间点很尴尬:绝大部分媒体和影评人宁肯将精力投入到奥斯卡这场娱乐盛会上,而对柏林漫不经心。
这引来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人不利——影片整体质量的下滑。许多真正重头的欧美艺术电影,在柏林电影节举办期间还没有制作完成,那些制作完成的又多是在等待时机,把目标放在戛纳这种更大的舞台。
1993年,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受邀参加柏林电影节,并且得到了“一定会得奖”的承诺,但最终剧组还是选择了更有风险的戛纳。
这种情况,现在可能会更多。电影人不愿意把宝押在柏林上——万一能进戛纳呢?即使进不了戛纳,后面还有一个威尼斯呢(近几年,不少奥斯卡热门电影也会参加威尼斯电影节,本届奥斯卡热门之一的《爱乐之城》,便是去年威尼斯的开幕影片)。
如果去柏林,能得到什么?
一个电影节受重视的程度,永远和参赛、参展片单的分量成正比。戛纳之所以能成为欧洲三大电影节之首,是因为它每年都能集结一大批最具话题性的作品。
柏林不具备这样的吸引力,人们看到片单的第一反应更多的是茫然。我问你,这几年的柏林参赛电影中,你现在依然记得的是哪部?
金熊奖得主《一次别离》让人印象深刻,但现在,它的导演阿斯哈·法哈蒂成为了戛纳的新宠,他的近两部新作《国王》和《推销员》都进入了戛纳主竞赛单元,并且都拿了奖。
柏林想对法哈蒂说:“你快回来”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孩童姿势》《蜂蜜》《伤心的奶水》《格巴维察》吗?他们都曾在柏林拿走最高奖杯。如今,你们可能早就忘掉了吧?
至于地不利——柏林不同于戛纳和威尼斯,后两者一个海滨小镇,一个浪漫水城。如果让你选一个电影节去玩,你是愿意在阳光下戏水,还是去严冬中品味厚重的历史人文气息呢?
Special Part:他们刚去了柏林电影节
杨城 ,《好极了》制片人,哪吒兄弟影业创始人,去柏林是为了参赛和看市场
ONE:每天在柏林做些什么?
杨城:工作,工作,工作,酒会,工作。
没时间看电影。之前每次起码看二十部电影,这次就看了《姜戈》和《龙先生》以及我们自己的电影。
ONE:酒会会觉得无聊,还是会喝多?
杨城:一般不会喝多,因为第二天都一堆事。
大部分酒会就那样,不过也有牛逼的。比如今年考里斯马基办的,在一个破破的但是很有范儿的俱乐部,平时应该是柏林那种很带劲的屌丝艺术家聚会的地方。酒会有吃有喝有乐队。乐队太牛逼了,一帮老头,但真是好听,真是有范儿。这乐队在电影里也出演了。
镭射灯、摇滚老炮,阿基的酒会既复古又时尚
陀螺凡达可,旅居法国的青年电影制片人,这次主要关注“欧洲电影市场单元”
ONE:你觉得今年的柏林电影节气氛如何?冷清还是热闹?
陀螺凡达可:“看上去”的确冷清,因为气温太低。再一个是,电影节放映影院分布在柏林的各个角落,电影节市场也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分散在波茨坦广场四周,所以会给人很冷清的感觉,其实市场这块还是挺热闹。不过媒体可能的确没有戛纳多。
ONE:除了柏林电影节这样的三大电影节而外,欧洲或者美国有没有你很喜欢或者感兴趣的电影节?
陀螺凡达可:挺喜欢洛迦诺的,非常注重艺术先锋的创作。也很喜欢多伦多全城观影的气氛。
马建国,ONE市场部总监,去柏林旅行,顺便围观了柏林电影节
ONE:看了什么电影?怎么买票?
马建国:没在国外电影节看过电影,所以担心非英语类的没有英语字幕(后来证实都是有的),所以挑了有国语对白的《龙先生》(由日本导演萨布执导,张震主演)。
看电影前一天买了票,下载了柏林电影节App,看排片很方便。买票是App转链到柏林电影节官方网站购买的,10.5欧一张吧似乎。
放映是在Friedrichstadt-Palast剧院。晚上10点的电影,我们9点50到的剧院,一楼都坐满了,只能坐二楼。基本是满的。
《龙先生》放映现场,人山人海,拍摄 by 马建国
ONE:现场氛围如何?
马建国:基本都是欧洲年轻人,所以电影中一些热心日本叔叔阿姨的表现总会引起他们的笑。放映后,周围的观众都在说Awesome、Excellent。最后一幕,感觉周围有挺多人抹眼泪。
ONE:电影节期间,柏林长什么样?
马建国:大街小巷都是电影节的海报,海报做得挺有趣,有好几个版本。我们买衣服的时候,店员也会提醒,最近是Berlinale(柏林电影节),所以机场人会很多,叫我们提早去退税。
还有Google Map上会有Berlinale的提示,附近有哪些电影院都会有特殊的标志。
责任编辑:李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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