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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隆冬时节,最好是“三九四九不出手”的时候。在狂风肆虐、昏天黑地的下班时分,美美地喝碗羊杂碎汤,可以说是老北京人最大的享受。羊杂碎汤是道清真菜,因此北方很多省份,比如陕西、内蒙、山西等地都有,做法也各不相同,有的地方放萝卜粉丝、有的地方放辣椒酱油,但北京羊杂碎汤和它们都不一样,口感清香醇厚细腻,羊肉味较轻,和涮羊肉有异曲同工之妙。羊杂碎汤用料“杂”,但“杂”自有“杂”的妙处,每片羊杂都口感浓郁,肥而不腻,有的绵软、有的爽口、有的润滑、有的醇香,那香气那口感,难怪让很多人捧起来就再也放不下。《传世猫碗》是著名京味小说作家刘一达先生2015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在这部小说中,曾经多次提到杂碎汤,不仅有大名鼎鼎的李鸿章杂碎,还有北京杂碎、白姥姥杂碎,甚至写到了一位病入膏肓的老北京,直到美美地喝了一碗杂碎汤,才咽气归西,您说,这杂碎汤的魅力是不是有点神!
其实,做为一位京味作家,刘一达先生在这部小说中,不仅写到了羊杂碎汤这一北京小吃,还有豆汁儿、羊双(读去声)肠、苏造肉等等太多的北京小吃,那现在的北京小吃为什么不像以前那么地道了呢?其实,刘一达老师对北京小吃可是专家级的研究者,为什么这么说呢?
让我们来听我们节目的制作人小强对刘一达先生的采访,您自然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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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小强的话:我对咱们北京小吃的经营现状也是非常的痛心,没有诚心、良心和爱心的小吃店,早晚会是关门大吉的命运,就像鼓楼一拐弯的那家小吃店,即便外国领导人去过又怎么样,这么糟践北京的名小吃,用不仅分层,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清水勾兑的所谓豆汁来欺骗食客,实在是令人发指。听我访谈刘一达,说说老北京的特色小吃为什么不再地道。
这是南城几家小吃店的豆汁儿焦圈。
这是鼓楼那一家小吃店的“豆汁儿”。
漫谈豆汁儿
如果您是一个老北京人,一定会在小吃店看见过这样的画面:先是左手端碗吸溜一口豆汁儿,紧接着右手起筷往嘴里送上几根咸菜丝,间或再嚼上一口焦圈,神情那叫一个陶醉———干嘛一上来先给您描述一下这样的场景啊,告诉您,今天我们就和您说说京味文化――喝豆汁儿。
老人常讲,看一个人是不是地道的北京人,只需让他喝一口豆汁儿就一目了然了,若是一口下去眉开眼笑,打心里往外满意地嘘口长气,甚至再问您一句:有焦圈吗?自然没得说,地道北京人;可若是眉头紧皱,嘴角直咧,甚至要骂人,说给他泔水喝的,甭问,这一准是外乡人,即便户籍上写着北京,那也绝对不是地道的北京“土著”。胡金铨先生在《谈老舍》一书的开头也这么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真正的北平人。”对于北京人来说,豆汁儿的魅力远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那外乡人呢,根本就不给你描述豆汁儿的机会,老远闻着那股馊腐的怪味就退避三舍了。
但是,就算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这豆汁是是打什么年头开始有的?现在在北京什么地方还能喝上豆汁儿,还有梅兰芳大师曾经让徒弟坐飞机空运豆汁儿的故事您都门儿清吗?
过去有一个笑话,说齐化门,也就是现在朝阳门外营房的旗人都聚在街头痛哭流涕,当然了,现在在原来营房的地址上已经都是大高楼了,当年的小胡同全不见了。咱还是说以前,路上有人看见了就问了,“这是怎么了?别哭了,一帮大小伙子的,在大街上哭多寒碜那!”没想到,这哭的这些位旗人啊,是越哭越伤心,谁劝都没用。大家问了半天,终于听里面一个哭得最伤心的说了:“这豆汁儿房都关张了,岂不要了性命乎?”,咳,原来都是豆汁儿给闹的。
笑话归笑话,老北京人尤其是旗人,特别喜爱喝豆汁儿,甚至称之为“本命食”,这绝对是事实。 俗话说,北京人是“豆汁儿嘴”、“老米嘴”、“卤虾嘴”,这就是所谓的“北京三嘴”。您说这豆汁儿厉害不厉害,那这豆汁儿到底怎么发明的,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呢?
据说豆汁儿的问世是在清初,当然了,也有说是辽国的民间食品,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而豆汁入宫,最开始是在自清代的乾隆年间。
当时某粉房做绿豆粉时,正逢炎炎的夏日,磨出的半成品豆汁当天没能用完,结果到了第二天发现就已经发酵了,那师傅呢取了一点尝了尝,竟然觉得是酸甜可口,然后就又给煮开了,再尝,觉得那味道就更美了。于是便专门做起豆汁来出售。 所以,这应该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具体是谁发明的,现在以前是无法考证了。当时啊,人们购得豆汁,加入紫色老米或剩老米饭,熬成豆汁粥,配上这不同的小菜,就成为京师特有的一种风味小吃。
那到了清乾隆十八年,也就是公元1753年前后,这豆汁儿就传入宫里去了。这怎么回事呢,就是哪家粉房卖豆汁儿火了以后,有人就上殿奏本称:“近日新兴豆汁一物、已派伊立布检查,是否清洁可饮,如无不洁之物,着蕴布招募豆汁匠二三名,派在御膳房当差。”于是源于民间的豆汁成了宫廷的御膳。从此啊,每年旧历九月至次年立夏后5天,清宫御、寿两膳房都要制做豆汁,这皇上皇后啊,在大酒大肉都吃腻了之后,都是用喝豆汁以解油腻。据说慈禧在幼年的时候,家住北京的新街口,因家境贫寒就常以豆汁代替蔬菜,到后来更让豆汁成为了清宫御膳的一种饮料。后来,咸丰梓宫,也就是他的灵柩啊,他不是死在热河避暑山庄了吗?当然了,那时得叫驾崩,要说皇上死了那我这罪过就大了。说当年咸丰的灵柩回京的时候,东西两太后带领同治帝刚回到宫里,就向御膳房要豆汁儿喝。为什么?馋的呀?
其实啊,在民间,豆汁儿的主顾更不分贵贱,好像凡是穿戴体面的人在庙会上吃“灌肠”或“羊霜肠”,往往会被人耻笑,唯独喝豆汁儿则不足为耻。民间卖熟豆汁儿有两种形式:一是走街串巷的豆汁儿挑子,吆唤“开了锅的豆汁儿粥!”买的呢,多是以锅、碗端回家去喝;另一种形式是在庙会集市上摆个豆汁儿摊,设丈余长案,前摆长凳。案上放2—4个大玻璃罩子,大玻璃罩内放大果盘,盛着酱黄瓜、八宝菜、酱萝卜、水疙瘩丝等。春季备有爆腌酱苤蓝,冬天备有五香萝卜干丁。对购买细酱菜的顾客供应辣椒油。并代卖芝麻酱烧饼、炸焦圈儿等食品。这显得是特别的周到。那到了解放前,专有以卖豆汁为生意的小摊贩,或挑担走街串巷,或在集市上摆摊,前沿儿围着块蓝布,上边有白布做的字号商标,叫卖时只吆喝:“豆汁儿,开锅!”不过,这种遗风已荡然无存,今天的年轻人是感受不到这种气氛了……
话说这早年间——也就是说上世纪四十年代,被称“北京人”的人要具备四条标准:“一口京腔,两句二黄,三餐佳馔,四季衣裳”。这里说的“佳馔”,不看值多少钱,要个有滋有味,比如说伏天喝碗热豆汁就一口虾油辣咸菜,喝得汗流浃背,浑身痛快,总共花不了两角钱,却也算“佳馔”一餐。当然了,冬天喝,更是去除感冒、发汗的绝佳饮品。
其实这说起来啊,喝豆汁纯属北京人的专利。京外有地方管豆浆叫“豆汁”,有位山东人初到北京,看见招牌上写着“豆汁”,就进店要了一碗,喝了一口眉头紧皱,勉强咽下去后招手叫来店员很客气地小声说:“哦,我说小立本,这豆汁别卖了,基本上酸了。”结果您猜那伙计怎么回答,伙计说:“好说您哪,不是基本上酸了,根本上就是酸的,这豆汁跟您山东的豆汁不是一码事您哪!”
那伙计说得不假,北京豆汁跟山东豆汁根本不是一回事。山东豆汁就是黄豆做豆腐的浆水,看起来白中透黄,喝起来香中带甜。北京豆汁看起来颜色灰里透绿,喝起来味道又臭又酸。可一旦喝上道,就有其味无穷之叹,就如同洋人吃臭“吉斯”也就是臭奶酪一样,吃不惯的人难以下咽,甚至作呕,吃上瘾的一天不吃就觉着欠点儿什么。因此当年东安市场的小店“豆汁何”名声一点不小于隔壁大饭庄东来顺。穿着华贵、坐着私家轿车专程来喝五分钱一碗豆汁的,大有人在。
还有一件事,和这山东人的故事有些类似。据说当年张作霖的奉军进京的时候,几个军官想尝点北京特产,有人给他们推荐了豆汁儿。老板娘刚把豆汁儿端上来,几个人一闻那味儿,还没进口就大骂起来:“妈拉个巴子,你拿馊泔水蒙老子!”要不是旁桌食客极力解释,他们非把老板娘毙了不可。这段有趣的往事许多北京的老人都知道。
北京豆汁根本不是故意做的,它是用绿豆做粉丝、粉皮的下脚料!纯净的淀粉拿去做粉丝、粉皮;剩下青中透绿的下脚料,放在一边令其发酵,待发出酸味来,就成豆汁了。店家以极便宜的价钱买来,经过加工,再作为成品出售。
既然已经变酸发臭了,还有什么可加工的?
没这么简单。生豆汁不能喝,煮得滚开烂熟,可就又没酸臭味了,怎么办?更老辈的北京人发明了好办法:把生豆汁买回去也来一次沉淀,见细碎的固体颗粒物都沉底了,就把上边发过酵的绿色汤水,放进锅里煮。等到这汤水见开,立马舀一勺沉淀物投进去,一次只加一勺,再开再加,这就叫“勾兑”。要加多少勾兑出来才不浓不淡,臭中有香,酸得可口?这里就大有学问。要不然当年尽管有走街串巷推着车卖生豆汁的,人们还是宁可多花两大枚进豆汁店去喝呢!一来是店里有专门搭配豆汁吃的焦圈,二来是买回生豆汁很难勾兑得可口。所以,现在这北京豆汁制作技艺,也是北京市东城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呢,您说这学问大不大。
咱言归正传啊,其实店里豆汁进价本儿低,卖的也不贵。上世纪五十年代,著名的店家如豆汁何、豆汁徐、豆汁张,一碗豆汁也只卖几分钱,加上俩焦圈也不过两角大洋。便宜归便宜,可北京人并不只为了省钱才喝豆汁,就为的找这一乐。北京人喝豆汁不分穷富,你到“豆汁何”、“豆汁李”门口看看,既有趿拉着鞋手里掂着铜板来喝的,可也有袍子马褂衣装坐包月车来的。既有膀大腰圆卖力气挣饭吃的体力劳动者,也有穿长衫别钢笔的文化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不忘城南旧事的我国台湾著名作家林海音先生从台北来到北京,老舍的儿子舒乙问她:“您几十年没回来了,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事吗?别客气!”结果她说:“别的事没有,就想叫你们领我去喝碗豆汁。”后来,舒乙等人就领她去了“炎黄美食城”。吃其他小吃时这林女士挺谦逊、挺稳重,豆汁一上来她老人家显出真性情来了,一口气喝了六碗她还想要,吓得舒乙先生连忙挡驾说:“留点肚子明天再喝吧您哪,别吓着我们!”她说:“这才算回到北京了!”
文学家梁实秋先生在他的散文《雅舍谈吃》曾经将喝豆汁儿之事描述得淋漓尽致:“豆汁儿之妙,一在酸,酸中带馊腐的怪味。二在烫,只能吸溜吸溜地喝,不能大口猛灌。三在咸菜的辣,辣得舌尖发麻。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后是满头大汗。”您听听多形象。
在老北京,大宅院里、官府人家的小姐、公子们,不便在街头巷尾公开露面,和穷苦的平民混在一起喝豆汁儿,便会派底下人或是老妈子拿沙锅去买回一锅,外带着辣咸菜丝,在家里重新加热大喝特喝。
摆摊卖豆汁儿的,当年北京城里有“四大家”,他们是琉璃厂里的“豆汁儿张”、天桥的“舒记豆汁儿”、东安市场的“豆汁儿徐”和“豆汁儿何”,生意也都十分红火。东安市场的“豆汁儿徐”和“豆汁儿何”靠近吉祥戏院,当年,那些名角儿们一演完出,一准儿要来喝豆汁儿才走。
常喝豆汁儿,会上瘾。北京的穷人喝豆汁儿,有的阔人家也爱喝。梅兰芳家有一个时候,每天下午到外面端一锅豆汁儿,全家大小,一人喝一碗。有一件真事,京剧表演大师梅兰芳爱喝豆汁儿都有故事,抗战期间他居住上海蓄须明志,闭门不出,无豆汁可喝,思之若渴,弟子言慧珠自京赴沪演出,特带4斤装大瓶灌满豆汁,坐飞机空运过去以尊师长,传为佳话。她带去的豆汁儿传说就是“豆汁儿丁”的豆汁儿。后来有人向梅葆玥、梅葆玖先生求证核实。梅氏姐弟称确有其事,并说:“当时没塑料瓶。用的是玻璃瓶。”不过这幸亏是在当年啊,要搁现在,您正几大瓶豆汁儿可根本带不上飞机,那次我看电影,那王宝强演的角色带了一大桶的牛奶要上飞机,人家不让,结果怎么着,人家王宝强,噔噔噔噔噔,全喝下去了。您看,这土得不能再土的豆汁,居然有慰藉外地老北京人思乡的魅力。这魅力也可从北京出生的西部歌王王洛宾仙逝前。喝完两口豆汁后,才乘鹤归去而得到证实。
据老辈子北京人说:常喝豆汁儿能省了吃药的钱,喝豆汁儿败火开胃,降压祛暑,还能防治感冒,夏天不生痱子,脸上不生痘,吃饭胃口好。近代,有人把豆汁儿拿去化验,证明豆汁儿含有较高的蛋白质、脂肪、无机盐、粗纤维等多种营养成分,有祛暑、清热、温阳、健脾、开胃、去毒、除燥等功效。您听听,原来这豆汁儿啊,还是药材呢?
咱们说了半天这豆汁,也知道了豆汁的制作技艺是北京市东城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那您知道这非遗项目具体授予的是哪家店吗?告诉您,就是原来在磁器口的锦馨豆汁儿店。也就是刚才我们说梅兰芳那个故事时提到的“豆汁儿丁”。当年啊,卖豆汁儿的声誉之盛,还是要说豆汁儿丁。相传是在民国初年,第三代传人丁德瑞在西花市路北火神庙前设了固定摊点。1958年成立了蒜市口小吃店,这也就是后来的锦馨豆汁儿店。
豆汁儿丁家是回民,家里一直以挑担串街卖豆汁儿为生,传到丁德瑞这一代时,因为赚了些钱,就在西花市路北的火神庙前摆了一个固定的摊点。这个时候是1910年。丁德瑞每天中午开始营业。他的摊子上摆着一个长条案子,案子上面有两个大玻璃罩,罩子里面放着大个的盘子。一个罩子里的盘子中摆着辣白菜、酱黄瓜、小酱萝卜、腌苤蓝等切成细丝的辣咸菜。另一个罩子里的盘子中放着有烧饼、焦圈等小吃。这几样都是喝豆汁儿时必备的。有的人喝豆汁儿时喜欢就辣口,豆汁儿丁的案子上还备有炸好的辣椒油。
豆汁儿丁制作的喝豆汁儿时配吃的焦圈也是一绝。做焦圈是很需要些功夫的。它要将和好的面饧上4个小时后才能制作。苏东坡曾有一首诗,传说就是为焦圈这种小吃而作的:“纤受搓成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褊佳人缠臂金。”按苏东坡活动的年代来算,焦圈儿的出身肯定要比豆汁儿早。但正是因为有了豆汁儿,焦圈才成为一种更为大众的食品。除了这些,丁德瑞的案子上还摆着两个大木牌,写着“西域回回”和“丁记豆汁儿”。这算是招牌吧。
因为丁德瑞豆汁儿摊上的豆汁儿质量好,焦圈儿脆,咸菜丝儿香,很受顾客欢迎。平日案子前放着的长凳上总是客流不断。喜欢喝豆汁儿的人,成为丁德瑞摊上的常客,这些人几乎每日光临。逢到花市集,丁德瑞的豆汁儿摊上,不只长凳坐满了人,后面还有很多等坐的。生意十分兴隆。从此,丁德瑞的豆汁儿在南城声名大振,人称“豆汁儿丁”。
豆汁儿丁去世后,这个店的豆汁儿仍一丝不苟按“豆汁儿丁”的方法制售,一直沿续至今。现在据说有四家分店,大家最熟悉的应该还是天坛北门的那一家。当然了,2010年因为绿豆涨价,这锦馨豆汁儿店的豆汁也从一块一涨到了一块五一碗,当时还是成了新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