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是农民,我是农民的儿子。
还没结婚前,父亲家里很穷。父亲的父亲在父亲只有七岁的时候因为车祸去世了,留下一家子人口。奶奶没什么文化,只能捡垃圾为生。父亲是家里的大儿子,他还有两个弟弟。父亲只上到了小学二年级,便退学回来帮奶奶。
还没结婚前,母亲家里也很穷。母亲上的学比父亲多,初一的时候退的学。母亲有两个妹妹,为了她俩读书,母亲很早就背上背篓,到山里去砍猪草。母亲个子不高,只有一米五,但是做的事却很多。
媒人说媒的时候,母亲嫌弃父亲家里穷,父亲嫌弃母亲长得矮。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就结婚了。也许母亲看上了父亲的老实,父亲看上了母亲的能干。
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家里穷得响叮当。有一年过年,家里没啥吃的,父亲去河里钓鱼,结果一条都没钓到。那年年夜饭里只有白菜和几块肥肉。
只是生活苦的话,若是一家子和谐相处,日子还算有盼头。但是奶奶不喜欢母亲,家里的事都让母亲干,还对母亲又打又骂。半夜的时候如果看到有人从山里砍柴回来,那一定是我母亲。
后来父亲跟着别人学卖猪肉,那时候家里的锅里才有一点油水,父亲和母亲也有了一点积蓄。那时候最小的叔叔读书要钱交学费,母亲从积蓄里拿出了两千块给他,结果叔叔拿出去赌了。我长大后母亲每次说到此事,都禁不住流泪。
虽然母亲做事很努力,但是奶奶还是不喜欢她,天天骂她,各种粗话。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了,便逼父亲在村口修了一座房子,分家了。是的,逼的,那时候父亲老实巴交,是不太敢违抗奶奶的。
修房子用了父母存下来的所有的积蓄,当时人手不够,还怀着孕的母亲都到地里帮忙。修好房子后不久,我母亲便生下了我姐姐。
也幸好父母都勤劳,家里的情况慢慢变好。后来就有了我。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一点也不错。有一次母亲出去帮父亲卖肉,说早上八点会回来帮我煮早餐。等了很久母亲还没有回来,因为不想上课迟到,我就自己煮了一个鸡蛋吃了。那个鸡蛋的味道我现在已经忘了,只是长大后听母亲提起过,我连油都没有放。
后来我就知道了怎么烧火煮饭煮菜,那时候还是小学二年级。因为不需要帮我做饭,母亲便和父亲一起出去卖肉。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去市场杀猪,清理下水。等猪肉上桌卖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猪肉好卖的时候还能早点回来,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卖到了晚上八九点,父母才收摊回家。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白天家里基本上就我一个人。每天早上醒来,家里悄无声息。一个人穿好衣服,下楼做好自己的早餐。吃完早餐,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课。中午上完学回来又一个人吃完午餐。吃完午餐基本上就直接到学校去了。因为我不想待在一个空荡荡的家里。傍晚放了学,我都会在路上和同学打闹,有时候是在河里摸鱼,有时候是在田里打架。出校门的时候都是一群人一起走的,走着玩着,就有一个人被他们的家长捏着耳朵拖回到家里。走到最后的时候,路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唯一一个没有家长来催的人。
回到家中,掏出钥匙打开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几丝冷清。放下书包,搬一把凳子坐在门前,看夕阳慢慢地落下,天边的云彩由深红色慢慢地褪为金色,再变成了灰色。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孤独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小学毕业,我上了县里的重点初中,平时都住在学校里,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很多个周末回家的时候,不但休息不到,还要听父母在那里争吵,渐渐的,觉得待在学校还比待在家里要好。
也是从初中开始,我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孤独习惯了,性格有点冷漠,不喜欢和同学说话,变一个人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也只有现实中不如意的人,才会在书中寻求安慰吧。但那时候在家看书时,母亲说那是歪门邪道,读好语数英就行了,课外书有害无益。无论我怎么说,母亲都不听,她不知道,我曾经最差的语文,就是因为看了很多书才进步的。
从这件事中,我得出一个结论,父母的话不能全听。课外书依旧是继续看的,只不过转为了地下活动。
高中的时候去了市里面的重点中学,一个学期只能回家三四次,那时候我还很高兴,终于远离了那一个天天争吵的家。现在在帝都读大学,一学期就回家两次,只不过和高中不同,现在的我渐渐理解了父母。
在我们村里,没有多少人能够读大学,更何况是帝都的大学。姐姐是在省内读的大学,回到县里后考上了公务员。很多和我一起读小学的同学早就辍学,外出打工了,有的现在都有孩子了,只有我在读书这一条道路上走到了最后。
也许正是因为我母亲的严厉,我和我姐才能一直坚持下来。记得小学的时候,有同学说,帮别人采摘金银花一天可以赚五十块。那时候我还十分欢喜的跑回来和母亲说,我以为这是赚钱的事,母亲会答应。结果我母亲二话不说打了我一顿,边打边说我没出息。
家里虽然节俭,但是在我们读书的方面从来没有省过钱。父母虽然一直争吵,但是高中和大学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也总是报喜不报忧。因为积劳过度,母亲患上了心脏病,四年前的时候还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幸好发病的时候及时送到了医院,不然我就只能在坟墓面前悔过了。
正是因为生在农村,家里没权没势,母亲知道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所以小时候才会管教得那么严。也正是为了供我们读书,所以她才不得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和父亲一起去赚钱。
当时很多不明白的事,我现在都懂了。虽然因为自小缺乏父爱母爱,使得我性格有些孤僻,但我也不再抱怨他们,因为他们已经给了我最好的了。
人生之中总有缺憾,但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现在我已经长大,父母也不用那么劳累,应该是我孝敬他们的时候了。至于年少时的遗憾,只能留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再让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遗憾。
我父母是农民,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