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杭

文/池香衣


四月末,和友人共游杭州。单看西湖,与各地公园湖泊没什么不同。但沿着西湖往里走,人工渐去,树木高耸,路边小溪歪枝深草,极具野趣。又有山间宝塔,仞壁凿石,名人旧馆,显人文古韵。

天黑后,在熙攘人群中看音乐喷泉,灯光色彩变幻,水帘高低跳跃,三曲过后,水在空气中化为白色雾气。人群散去,湖水幽幽,不远处有黑色轮廓的小山,山里闪烁着人间的灯光。

去九溪十八涧,路上有村民卖龙井茶叶和水果之类。往里走,村落变得稀疏,一团团茶树像云朵一样装点小山。走累了,坐石板桥上吃樱桃,见清泉滑溜溜地从没有棱角的石头上淌过,头顶全是绿树枝条。

路走到尽处,眼前忽然开阔,一湾碧绿湖泊平铺白色天光之下,湖对面无尽的森青中长着两棵砖红枫树,树下一簇簇紫色白色的花蘸水而开。水面倒置形色,虚实相应。乍一见到,觉得美极了,尤其是在心无期待地走过漫长的路之后。仔细看时,发现湖面断断续续漂浮着破碎的叶子与浮萍,像油画上撒着炸焦的葱段子。叹美中不足。

归途中,手机导航出另一条路。越走越奇怪,寻路人来问。路人仔细说了路,顿了顿,问我们买茶叶不,她家就在前面,可以带我们过去。我生出警惕,拒绝了。她也不恼,爽爽朗朗孤身向前走。

朋友访林逋墓,回来苦笑道,那里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或许墓隐于林,又有空旷之处,被附近居民视作公园也正常。况且相隔千年,互不干扰,各得其痛快。

在街上见到一家小店门口有两个男人在吵架,语调软绵,如同平常讲话。清晨,去吃粥。老板说话大嗓门,原来温不温柔在人。店里生意很好,老板里外张忙,告诉我们沒粥了,我们买了袋装豆浆。一会儿,几个老顾客进店,问有没有粥。老板笑道留着呢。他从快见底的缸里,刮出两碗白糯糯的米粥,从我们头顶凌空端上去。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又羡慕。

在闹市吃西湖醋鱼、桂花莲藕和东坡肉;在山里吃农家菜,有种水芹菜,嚼起来细软有筋骨,据说别处没有。朋友小时候来过杭州,与她一起寻找记忆中的旧景,到了才发现不是这个地方。当时黄昏已至,在街口找了家饭馆吃饭,不料那片川儿非常好吃。又上一份酸汤,一尝味道和我妈妈做的几乎一样。只是食材不同。在我老家,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这种酸汤。我感到惊讶。

朋友却了然。她说南宋时,有官员自北南下,路及此地,喝到一个老婆婆做的酸汤,味道和在北方喝到的一模一样,当即赏了重金,那汤也流传下来。想来国破家亡逃难之际,意外重拾故土风味,是温情的慰藉,但明明是本土的食物,只可在千里之外品尝,也是一种讽刺。

餐馆里,两个小女孩拍手念歌谣,歌谣里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印象。多少年前,我在北方屋后玩的游戏,与此时此处小孩子的游戏相同。大概因为人口迁移便捷,风俗渗透。

打车碰见老乡,他到杭州快十年了,偶尔回老家。一路上,他和朋友相谈甚欢。谈到自己的口音,说:“我说的不是老家话,也不是杭州话。我说的什么话,自己也不知道。”路过钱塘江,他说这是钱塘江。他和我们到底不一样。

离开杭州数月,有时还会想起葱郁的小山,但真在那边生活的话,也无非逛街,追剧,吃米吃面。或者为买房,为孩子教育焦头烂额。杭州一家教育机构,有透明的落地窗户,路过时看见伏案的孩童。屋里的家长们焦灼疲惫,又带着几分无力,毕竟不是自己学。大环境左右着一切。城市间的相似要远胜于他们之间的不同。而我也是恰好在某处生活罢了。这似乎由不得自己。但想去杭州便计划着去了,不想出去就宅着,又好像由得自己。在庞大的被动中,能做一点主,我珍惜这样的机会与快乐。

游杭_第1张图片
拍摄于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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