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飞
当曾经影响整个华语圈的港片已汇入到合拍片的大流,略显另类的“纯港片”自我束缚到了文化隔膜的藩篱里。
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4月9日在香港落下帷幕。最终,惠英红凭《幸运是我》力压大热门——《七月与安生》的周冬雨,成为金像奖最佳女主角。要知道,提名12项领跑的大热门《七月与安生》最终只获得了“最佳电影原创音乐”一个奖项。正如奥斯卡之于美国主流电影、金鸡奖之于中国主旋律,金像奖也是“纯港片”的应许之地。
内地影史票房排名前十的国产电影里,由香港影人打造的《美人鱼》《捉妖记》《功夫瑜伽》《西游伏妖篇》《西游降魔篇》占据半壁江山,可见曾被誉为“东方好莱坞”的香港电影工业,仍在内地影市散发余热。
然而,香港导演集体“北上”并大获成功之际,纯港片的“北上”之旅却依旧前途未卜。4月7日,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八项提名的《一念无明》和《点五步》登陆内地影市。尽管两部影片在香港获得了口碑与票房的双丰收,但在内地却尴尬遇冷。
数据显示,《一念无明》与《点五步》首日入账均不超过100万,票房“扑街”已成事实。盘点近年来引进的纯港片,都难以被内地观众接受,《狂舞派》《哪一天我们会飞》等影片口碑虽不俗,但题材小众,难以大卖。
数据来源:艺恩票房
谈及上世纪80年代曾是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金像奖主席尔冬升在专访时称,地道港片渐渐被合拍片所取代,但“相对早已北移的香港玩具业及钟表业,香港的电影业已算站得比较稳。”语气中也不乏无奈,“这只是历史、时代的改变,大家应当顺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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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扑街”的前辈们一样
又是“一人包场”的电影
“电影值得一看,但全场只有六个观众,实在不忍心。”“今天一共五个观众,中途走了两个。”“影院第一场电影,一人包场。”在豆瓣电影等影评类网站上,《一念无明》拿到了7.8的高分,超过了同档期的寡姐新片《攻壳机动队》,也把清明档的三部主打国产片甩在身后。即便口碑并不出众的《点五步》,也有着6.4的及格分。然而,与口碑不相称的是影片的市场表现,上座率与票房的双低让不少业内人士呼吁,“给这部好电影一条生路吧”。
良好的口碑未能成为影片大爆的助力,支持有理想的香港电影人的情怀牌也未奏效。《一念无明》借鉴《惊天破》粤语版放映的尝试,未能搅动太多水花;主打青春棒球的《点五步》,也没能延续《激战》热血励志的好运气。金像奖八项提名的光环,和前不久金马奖最佳影片《八月》一样黯然失色。
《一念无明》与《点五步》和它们的前辈们一样,继续在“纯港片”水土不服的道路上前行。统计显示,《辣警霸王花》内地票房198万,《凶手还未睡》215万,《我的老婆是明星》147万,《哪一天我们会飞》502万,《狂舞派》57万,《灯塔下的恋人》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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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了几代人的娱乐观
再想成功却成为了“个案”
“香港电影”四个字,对内地影迷而言,意味着启蒙与经典。横贯整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内地影迷通过录像厅、出租屋,目睹了香港电影的巅峰时刻与夕阳余晖。在经历了物质匮乏与精神饥渴的年代后,香港电影与邓丽君一起,成为了内地观众脱离政治语境,廉价又富有人情味的娱乐方式。某种程度上,香港电影塑造了几代人的娱乐观。
当追逐着香港电影的小镇青年们掌握了话语权,“香港电影已死”却成了老生常谈的烂俗话题。在香港电影97金融风暴后失去了东南亚市场、CEPA政策下被动放弃本地市场之后,华语电影工业整体北移是浩浩汤汤的历史趋势。香港影人普通话越讲越顺溜,在内地开公司、当导演、做监制,甚至深度参与资本运作,《亲爱的》《智取威虎山》《湄公河行动》《非凡任务》等一系列作品纷纷问世。
曾被誉为港产警匪片复兴之作的《寒战》则成为了个案。曾有电影人直言,“十三亿人口的市场放在那里,没有人不会心动,在诱惑面前要特色还是要市场?连杜琪峰的《毒战》都不那么银河,取舍之间对创作者是最大的折磨。”
在此背景下,相对于合拍片而言的“纯港片”问世,它不考虑内地市场、纯粹为香港观众而拍的电影,成为其与老港片最大的不同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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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片与三级片的尝试
低成本小卡司成普遍共性
在缺乏资金的窘境里,纯港片的创作可谓艰难。《点五步》成本200万港币,从开拍到上映用时三年之久,为节省费用,连剧组盒饭都得“省着吃”;《一念无明》能问世,则得益于16天的超短拍摄期,以及余文乐、曾志伟、金燕玲的零片酬出演。如此艰难的处境里,纯港片迈向低成本、小卡司、三级(色情、暴力或恐怖)似乎是情理之中。
重口味与亚文化开始走向台前。李碧华原著改编的鬼魅系列《迷离夜》《奇幻夜》,是极富港片特色的鬼片类型;讲述飞虎队员嫖妓的性喜剧《飞虎出征》,以及伍健雄出品、三段集合“黄赌毒”主题的《重口味》,也具有富于港味的软色情、涉黑等类型特色;五个单元故事组成的《拍得不错》,同样有恐怖、暴力、惊悚等元素;《老笠》则展示了昆汀式的荒诞群戏,有着黑色幽默与邪魅气质。
此外,小众文艺片同样是纯港片的发力路径。《第36届香港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是港产片中鲜有的校园青春电影代表作,浓墨重彩地呼唤青春回忆;惠英红主演的《幸运是我》,讲述不良少年与孤独老妇之间的一段温情故事;刚刚上映的《一念无明》,关注的则是特殊人群躁郁症病人。
小成本的缺陷显而易见,陈嘉上曾表示,“一间成熟的电影公司,80%投合拍片,20%投纯港片。如果都是小成本,电影工业就撑不下去了,回收不足,就业率出现问题,市场架构崩溃,电影工业就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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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寒战》到《树大招风》
奖携本土后劲成金像奖主题
作为香港电影工业最有价值的“遗产”之一,香港电影金像奖既是一次电影的文化朝拜,也是一场电影的狂欢盛宴。在为电影市场提供交易平台,调节供需关系之余,挖掘电影人才是其重要母题。在香港影人“北上”的时代浪潮下,本土人才的发掘被拔高到了超乎寻常的地位——从《寒战》到《树大招风》在金像奖上的大获全胜,正是人才凋零下的奖携后进。
平心而论,备受业内期待的金像奖,曾是两岸三地电影人的盛会,每一次谜底揭晓都曾引发如潮的预测、推演,其跌宕起伏的颁奖过程,也成为影迷津津乐道多日的热门话题。
时至今日,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胸襟气度逐渐消失,金像奖愈发成为了香港电影自言自语的狂欢。“不出意外”、“意料之中”、“乏善可陈”成为近年金像奖的显著标签,反倒是台湾电影金马奖,在兼容性上走得更远。至少,网友们不会围绕内地电影、香港电影、台湾电影的得奖归属,进行“地图炮”式的评论分析。
具体到最近几年的金像奖,《树大招风》正式推出了许学文、黄伟杰、欧文杰三位1980年前后出生的新导演,《一念无明》则让黄进走到台前,以及去年大热的《踏雪寻梅》导演翁子光。当然,《寒战》系列导演梁乐民与陆剑青、《七月与安生》导演曾国祥、《冲锋车》导演刘浩良、《暴疯语》导演李光耀也是导演领域的新兵。
“传帮带”的传统一以贯之,大导演为新人做监制,帮助新人上位是必备条件,如陈可辛之于曾国祥与《喜欢你》导演许宏宇、杜琪峰、游乃海之于许学文、黄伟杰、欧文杰。
可若轮“改朝换代”,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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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城市与时代溢满“怀旧情怀”
“原教旨主义”创作渐成趋势
对香港城市的迷恋,对所谓“黄金时代”的缅怀,也成了近年纯港片的某种趋势。曾被称赞为2016年最出彩的《踏雪寻梅》与《树大招风》,都来自于“97症候的再度爆发与纾解”,评论称“政治气候的微妙恰逢香港回归二十周年的感怀,促成了两部电影的问世”。其中,《踏雪寻梅》有着“幽深晦暗的悲观情绪”,《树大招风》则“更多地包含着对一个逝去时代的伤怀”。
“港人身世飘零、不可抗拒的宿命感”,不止体现在《踏雪寻梅》与《树大招风》里。时代偏早的《文雀》《月满轩尼诗》和《岁月神偷》,在无意中透露出对香港城市历史的致敬;近年的《狂舞派》《魔术男》《第一次不是你》,有上环、旺角、香港理工大学,也有旧区工业大厦与底层屋村生活。就连《点五步》里,也试图从香港时代变迁的大背景下,去找寻到电影本身的定位。
然而,所谓的“坚守本土意识”与“原教旨创作”,或是为了艺术表达,或是为了迎合某种并不站得住脚的风潮。当曾经影响整个华语圈的港片已汇入到合拍片的大流,略显另类的“纯港片”自我束缚到了文化隔膜的藩篱里。正如网友评价,“《失孤》在内地甩了《可爱的你》一耳刮子,而《可爱的你》在香港踹了《失孤》一脚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