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他,被幻迷们亲切地称为“柳公子”;他从90年代初开始在《科幻世界》等科幻杂志上发表多篇作品,曾以《外祖父悖论》、《毒蛇》、《一线天》等作品数次荣获中国科幻银河奖;他于2000-2003年担任畅销杂志《惊奇档案》主笔,带给读者们无数的惊喜……
今天,柳公子已经离开11年了。但,在许多读者心中,他从未走远。为了纪念柳公子,幻迷水石写下了这篇文章。七月初,让我们与他一起,回顾那个我们无比欣赏的柳文扬。
其实,过去几年我一直想为柳文扬写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下笔。每个七月初,我都会刷到诸如科幻世界之类的相关账号所发的微博,再翻翻底下的留言,然后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
2007到2018,转眼十一年。
柳大离开的这些年里,从微博、微信到各种直播平台,各种新奇特的创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发展。感觉再过十年,他写过的T-mail或许都能成真。
今天网络世界的热闹总让人禁不住去想,若柳大还在,以他的风格会不会在微博上成为科幻作家里最好的段子手,或者在微信上连载他最新的中长篇作品。也没准儿他并不会跟风在网上刷存在感,而是继续闷头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变成一个偶尔抛出篇脍炙人口的小文章的普通中年大叔。当然,猫骨匣网站应该还是要开下去的吧,大概会重新做做美工设计。
然而,再也没有更新的首页还保留着十年前的画风,和其他光鲜的网站相比仿佛永远停留在06或07年的某一刻,就像《一日囚》里的B先生。
猫骨匣网站
随着《三体》大热,这些年科幻渐渐登上了主流舞台。在如今的一些读者心中,科幻可能有着一个十分“高大上”的形象。
但在我们这批科幻读者心中却不尽然。我们的童年正好赶上了中国科幻萧瑟的寒冰期[1],当时接触到的都是童恩正、刘兴诗、肖建亨等老先生们几十年前的作品。这些可能如今看来略显科普化、低龄化的经典作品依然给我、给我们这代科幻读者的童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幻想的乐趣。
编者注[1]:大约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童恩正经典作品《珊瑚岛上的死光》
世纪末,当我第一次在《科幻世界》里看到柳大的作品时,第一下想到的却是:“柳文扬,实在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那是个冬天晴朗的午后。从那时起,随着书页的翻动,一扇新的大门缓缓打开。这个有着好听名字的作者和他的文章陪伴了那个每周末都流连在新华书店科幻书柜前的孩子。
相较同时代的那批科幻作家,在我看来,柳大最珍贵的特质是行文中不用刻意设置包袱就自然流露的幽默感和温暖。无关技巧,也难说是天赋,但不是每个写作者都能具备这种特质,我更愿意相信是天性使然。
2013年,柳文扬的全部短篇小说以《37》的名字集结出版。时隔这么久,以今天的标准来评价这些散落在各期《科幻世界》的文章,会觉得部分作品的情节单薄,悬疑设置太过相近甚至重复,有些篇章的文笔也还尚显稚嫩。
不过,柳大相当一部分的短篇是类似半命题作文形式的《科幻世界》封面故事。篇幅和主题的限制本就束缚了作者的创想。另外,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就是时代的局限。即使天才如童恩正先生也只是给《雪山魔笛》安排了一个最中庸模糊的结尾,柳大的部分短篇有明显的期刊文章特点也算不上意外。
但他更多的文章则剥离了匠气,即使放在十年二十年后,仍然具备极高的水准。比如1994年那篇《闪光的生命》中对爱与勇气的诠释,还有那句经典的“一百年真的很长吗”;再比如《一日囚》的烧脑构思,完全又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不同的柳文扬,原来在他平日轻快幽默文笔之下还有这样冷峻压抑的风格存在,我当时初读时的震撼仍然记忆犹新。
一年后,在漓江社《2002中国年度最佳科幻小说》里,《一日囚》和2002这个短篇经典辈出的年份中的一众经典作品放在一起,仍然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由科幻世界1999年出版的柳文杨科幻小说专集《闪光的生命》
其实相比他的短篇小说本身,更珍贵的,是那些仍然闪亮的、可以延展出无限可能的科幻点子。
千禧年,新蕾社以科幻书系的形式出版了几位新生代科幻作家的长篇小说。对于那个年代新华书店里被大量低幼类、山寨类所谓“科幻作品”占据的柜台,这套丛书称得上真正科幻文学的清流。陆陆续续读完了其中的大部分后,一本名叫《神奇蚂蚁》的小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从故事架构到情节展开,还有人物塑造和画面感的表现,都是一部成熟而精彩的科幻文学,而非零散的故事片段。
再次感受这种阅读体验,是近十年之后,读到《三体》的时候。当我再次从书柜里翻出当年那套小小开本的丛书,赫然发现《神奇蚂蚁》封面角落里作者的名字:柳文扬。那一刻,巨大的惊喜和感动包围了我,当年居然没能把这本书的作者和科幻世界里那些短篇故事的作者联系到一起,想来不可思议却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所以,当时我写下了这样一段书评“这本书居然也是柳公子的作品!!新蕾的这套科幻系列似乎反响平平,十几年过去了这些作品还是不为人所知。柳文扬、刘牛、杨鹏...作者阵容也堪称强大,但就是不卖座。看着现在科幻圈火爆的《三体》效应,又想到这套书,特别是《神奇蚂蚁》和《星雨幽灵》,画面感和幻想性极其优秀的两部作品。无意与《三体》比较,也没有可比性,但《蚂蚁》和这套丛书所获得的关注和认可,与其本身的精彩程度远远不相符。”
柳文扬的长篇数量不多,影响也寥寥。我想,倘若没有封面故事的种种限制,可以自由挥洒在短篇中闪亮的想象力的柳大,最终在长篇上能达到怎样的高度?《神奇蚂蚁》隐隐展现了一个可能,但如今已是一个没有最终答案的命题。
当年一度旅居成都的他在科普随笔和散文里,常常写到自己的生活片段。
《方言-走哪儿说哪儿》谈到了普通话和四川方言,他自我调侃“在全民推广普通话的时候,据身边的人说,我是唯一一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人,我正进行着在普通话的基础上学说四川话的实验。现在已经小有成绩了,他们评价说,我的话已经很像成都郊区农民的方言了。”
还有《公开的家书》里那段“我在成都挺好的。对川剧研究不多,川菜可硬是要得。我能精确地分辨出成都话、重庆话以及各郊区县的小言,并可以说得很好。不过至今有人说:我讲四川话很像乡下人,先人板板!”
等到2007年9月,我在成都听到周围满耳的四川话,这几段文章瞬间立体起来,也真正弄懂了文字里的诙谐。
在如今忙碌的日子里,阅读科幻甚至阅读本身都已是越来越难得的事情。包括我在内,曾经的读者们关于柳文扬和他的文章的回忆,大概也都在慢慢变淡。
但若是能在王小波所说的“缓慢受锤”的生活里偶尔想起他笔下一些有趣的情节或片段,在那一瞬间给生活点亮些色彩,当年的阅读就是有价值的吧。
就像他在《白色链条》结尾所写的:
“不过,我们不该为此而烦恼。因为没有任何一种事物能永恒存在。那头在白垩纪的黄昏陷入沉思的恐龙也许明白这个道理。在遥远的未来,人类一定会离开地球这个摇篮,走进无限深邃的时空。而大地上留下的白色链条,可以用某种沉默的方式,证明这个世界曾经是生机盎然,气象万千。这已经够了,这是地球面对宇宙时的荣耀,希望人类最终能够无愧于它。”
本文经幻迷水石授权
转载自他的个人微信公众号水木轩时光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