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国王

     从五楼的阳台往下看，视线正好对着小卖部的正门。门前有一个活动的香烟车，每天早上会推出来。上班路过的男人们会在这里停下买一包烟，然后匆匆离去。小卖部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六十五上下，除了卖烟，还卖油盐酱醋，卫生纸，啤酒等等。老太太很能干，每天忙里忙外，做饭洗衣应付顾客，最主要的是照顾老头儿。

     退休的老人们喜欢下棋，围在街边简易的小桌上一堆人，有下棋的，更多的是看棋的，姿势各异，乐在其中。但老头儿身体不好，整天坐在轮椅上，吃喝睡觉抽烟骂人听戏聊天。小卖部的右边有一个空地，是他主要的活动场所。某一天你会注意到空地上添了什么东西，一排摆列好的喝光了的露露，泸州老窖的酒瓶，甚至是一个风中飘扬的小国旗。这个地方就是他的地盘，可以随时添加，随时装扮。

    他们有一个红色的CD机，有时候会放一些电影的老片，什么地道战，上甘岭，放的最多的是戏。早上有时候会被吵醒，或是激情澎湃的，“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或是声调悠长的“金牌调来银牌宣，王相府来了我王氏宝钏，九龙口用目看。天爷爷……”

     因为不方便，所以他们很少出去。我只看见有一次老太婆推着老头儿回来。老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哎呀，总算回来了。老太婆说，干嘛出那么长的气。估计是去公园了，虽然只有几百米，但是两个人都是很累的样子，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工作，现在终于到家了。

     天气热了，老太婆推着老爷子去理发，轮椅就放在理发店门口。理发的小伙子给戴上，旁边老太婆的头上也是弄好的焗黑头发的架势，她笑着看着老头的白头发一点点的剪短，再剪短。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老太婆会把老头推进屋子去，屋子门口是一个斜坡，老头儿很胖，直接推他进屋显然不可能。老太婆先用两块砖头抵住轮椅的后面，然后把老头从轮椅上拽起来，递给他一个拐杖，一步一步的挪进屋里。

     老头儿的脾气很大，稍不如意就大嚷着老太婆的名字。这个时候，老太婆是不出声的，过一小会就会像训孩子一样的说：你嚷什么，你还嚷么？手里递上一颗烟，俯下身子替他点上。

     有一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看见老太婆肩上背一包，气呼呼的往街里走，走到快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对一个卖桃子的年轻人说：“梁子，看着点你叔，我回娘家了。”老太婆这是要离家出走了，小卖部的门关的死死地，门帘也放下了。老头在轮椅上打盹，头垂下来快要碰着扶手，但旁边凳子上却放着水杯。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老太婆带着吃的喝的回来了，开始做饭。老太婆有时候也和对面烙大饼的夫妇聊天，有一搭无一搭。但总会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老头，眼神温柔如水。

     金黄的余晖给大地一片暖色，吃过晚饭的老两口沐浴在这光里。老头依旧戴着他那顶牛仔帽，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带微笑，精神矍铄，手里拿着拐杖，那仿佛又不是拐杖，却是用来指点江山的，像一个国王。老太婆则是他的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