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电影的属性遭质疑，电影未来将如何发展？丨艺术评论

近日，美国著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在《纽约时报》撰文，回应持续已久的讨论，解释为何自己此前称“漫威”系列不是真正的电影（cinema）。由此，该话题再度在全球引发热议，该事件已经不只针对漫威，而是在电影边界越来越模糊的当下，电影该何去何从？

撰文 | 余雅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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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斯科塞斯批评“漫威”不是真正的电影，

引发持续讨论

在10月初为宣传新片《爱尔兰人》接受英文老牌杂志《Empire》（《帝国》）专访时，马丁·斯科塞斯被问到怎么看待如今大行其道的漫威作品，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导演语出惊人，称“漫威电影不能称为电影（cinema），更像是主题公园的产物。我曾试着去看漫威电影，但是看不下去，我觉得那不是电影。虽然漫威电影制作精良，演员很用心，但还是很像在主题公园看的影像。电影应该是演员努力去传达内心真情实感的作品。”

不久后，在罗马电影节的媒体见面会上，马丁就此言论继续发声：“我希望电影院支持电影，但是现在，电影院看起来主要是在支持主题公园、游乐场、漫画电影，它们占领了电影院。我想电影院是可以有这些电影（film）的，只是这不该成为我们所认为的cinema的定义，不应该这样。”

我们可以从马丁·斯科塞斯在此强调的film与cinema内涵上的差异看到马丁批判言论的重点：在英文中，film通常放在偏严肃的语境中，而cinema则可以泛指电影艺术，movie则更口语化。显然在这里，斯科塞斯更深层的意思便是漫威电影不具有足够的艺术表达，因此不能被称为cinema。

马丁·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1942年11月17日出生于美国纽约。美国导演、编剧、制片人、演员，美国艺术文学院荣誉成员，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系，代表作有《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好家伙》《华尔街之狼》等。作为“新好莱坞四杰”之一，深刻影响了美国电影。

此前，与斯科塞斯齐名的斯皮尔伯格，曾经对movie和film也有过一番甄别。斯皮尔伯格认为，movie是大家更为熟知并且喜爱的爆米花电影，其主要的属性在于娱乐性和商业性，本质上是一种商品；而film则可以被认为是更具有艺术性的严肃电影，是一种艺术表达方式。

此言一出，迅速在社交媒体上形成两派对立的讨论。拥趸认为马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而漫威的维护者则认为马丁的言论过于草率。不少名人也卷入了这场争论之中，事件持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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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名人因“漫威”站队，

“漫威”系列参与者各持己见

作为马丁·斯科塞斯的老搭档，罗伯特·德尼罗在罗马电影论坛上也向漫威“开炮”，指出过度的减龄特效让漫威电影看起来像卡通片似的。而马丁·斯科塞斯的好友，另一位世界电影殿堂级大师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最近在法国领取卢米埃尔电影节终身成就奖时，也附议道：“斯科塞斯已经很客气了，他没说那些片子令人讨厌(despicable)，但我是这么认为的，人们从重复观看同样的东西中不能得到任何东西。”

近年来，一方面，以漫威为代表的超级英雄漫画改编电影，以压倒性的优势席卷全球电影市场，征服无数年轻影迷；另一方面，从詹姆斯·卡梅隆到伊森·霍克，也不时有电影业内人士针对这种垄断趋势表示担忧与反感，结果总能引来漫威粉丝的强烈不满。这次也不例外，社交媒体上迅速掀起针对马丁·斯科塞斯言论的批评声。而不少参与过漫威电影拍摄的好莱坞电影人，也都觉得有话要说。

《银河护卫队》导演詹姆斯·古恩，显然曾经是马丁的粉丝。他在推特上写道：“马丁·斯科塞斯是我最喜欢的五位当世导演之一，想当初，有些人根本还没看过他的《基督最后的诱惑》，便声称要抗议，这让我感到相当愤慨。但是，他现在也是一样，根本就没看过我们这些电影，就下了断语，这让我想想就觉得伤心。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拿《基督最后的诱惑》和漫威电影相提并论，也不是要拿那些宗教狂热分子和像斯科塞斯这样不喜欢我们电影的人相提并论，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明明没看过某些电影，就要下断语。当然，我还是会继续热爱斯科塞斯，我还是会继续感激他对电影所作的贡献，我仍然对《爱尔兰人》无比期待。”

《复仇者联盟》的导演乔斯·韦登也是一样的态度：“我很尊敬马丁导演，我也明白他那番话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是很愤怒。”持类似态度的还有《奇异博士》（DoctorStrange）的编剧克·罗伯特·卡吉尔（C.RobertCargill），他称赞斯科塞斯是一位“天才”，但是，“如果真有人觉得漫威电影纯粹只是主题乐园的话，那只能说他太愤世嫉俗，太有失公平了。”

《复仇者联盟》海报

参与过多部漫威电影的著名演员萨缪尔·杰克逊，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语带不屑地回击：“电影（movie）就是电影（movie）。他那些东西，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我是说，我们是喜欢的，但肯定也有人不喜欢吧，据我所知，有不少意大利裔美国人就一直觉得，马丁·斯科塞斯不该把他们拍成那样子。当然，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觉得那都OK。反正随便他再怎么说，也不会妨碍大家继续拍这些电影。”

当然，也有人根本不为所动。在多部漫威作品中饰演蚁人一角的保罗·鲁德，在接受采访时便扮起了“好好先生”，他表示自己毫不介意斯科塞斯的言论：“我热爱他的每一部电影，对于《爱尔兰人》，我十分期待。”

以《疯狂店员》成名，且向来热衷美漫文化的电影导演凯文·史密斯（KevinSmith）说的似乎颇有道理。他表示，自己很尊重斯科塞斯的言论自由，但关于漫威电影的文化价值，斯科塞斯可能并非是适合做出评判的权威人士。“对于那些电影，我所具有的情感上的牵绊，马丁·斯科塞斯他是没有的。对他来说，那些电影看不下去，感觉像是主题乐园，而对我来说，观看那些电影的时候，最能让我回想起我已故的父亲和我一起坐在电影院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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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塞斯于《纽约时报》撰文回应争议，

矛头指向当下的院线制度

在各种网络口水战持续进行的时候，11月初，马丁·斯科塞斯在《纽约时报》撰写文章回应了争议。马丁对“漫威”电影的批判，主要是因为这些电影名义上是续集，但在内核上更像是翻拍，电影中的一切都需要片方批准，它其实不能走到任何另外的方向。这就是当代电影系列的本质：经过市场调研、观众检验、审查、修改、再审查、再修改，直到它们可以投入消费。

马丁在文章中不乏具有洞见的说法，在这篇“檄文”中，马丁认为过去的20多年，电影行业在各个领域都发生了变化。其中最坏的地方正在隐秘地发生：电影行业越来越趋于持续地消除风险。因此，当下的很多电影变成了用于快速消费的完美产品，它们缺少cinema最关键的东西：一个独立个体的艺术家的统一视野，因为独立艺术家是最具风险的因素。

“原因很简单。在这个国家和全球的很多地方，如果你想要在大银幕上看点什么，大系列电影目前是你最主要的选择。现在，电影放映业处在危机之中，如今的独立影院是史上最少的。公式已被反转，流媒体已变成了当下最主要的输送系统。但是，我所认识的电影人中，依旧是每一个人都想为大银幕设计自己的电影，都想在电影院放映给观众看。”

《爱尔兰人》即将上映。

对词语的使用和理解，成为这场辩论的核心。显然，马丁想要讨论的核心问题，并非指向漫威系列算不算电影，而是这种电影是否算得上艺术。尤其是cinema这个词语，既可以指电影艺术，同时还可以表示电影院，这其中的双关含义应该可以被看作是马丁此番言论的一个题眼。他所反对的，未必是以漫威为代表的超级英雄电影，而是这类电影霸占了院线的份额，使得大部分传统的艺术电影找不到投资或不能获得合理的排片。

马丁因此在这篇文章中感激自己新片《爱尔兰人》的投资方，他说：“也仅仅只有Netflix，允许我们按照自己需要的方式去拍《爱尔兰人》。我们这部电影有院线放映窗口期，我当然想让它在电影院放映更长时间（院线放映是马丁向Netflix争取来的，大部分Netflix的出品没有或只有很少的上映时间）。但是不管你和谁一起拍电影，现实都是：大多数影院的银幕上充斥的都是大系列电影。”

马丁认为，在好莱坞制片厂系统还运行良好的时候，艺术家和生意人之间的对立是持续且紧张的，但那是一种能有所产出的对立，催生了一些影史最伟大的电影。现在，这种对立已经没有了。这个行业里有些人对艺术毫不关心，对电影的历史也不屑一顾。电影已经被分成全球性的视听娱乐产品和电影(cinema)两部分。尽管，这两者偶尔还会发生重叠，但已越来越少。

Netflix近年发展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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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边界正在模糊：

漫威系列不是电影，Netflix制作是电影吗？

电影是什么？自这门艺术诞生以来，这个讨论就一直进行，如今电影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早就被认为是一门独立的艺术。一方面，以今天的标准来看，公正地说，以漫威为代表的这类作品当然也是一种电影形式；但从另一方面看，马丁所持的批判立场，并非是站在电影本体的角度讨论，而是痛心疾首地为传统艺术电影唱的一首挽歌。

在流媒体的冲击下，漫威电影之所以大行其道，其核心在于只有这类在视听和画面都更有冲击力的作品，才可以吸引观众进入电影院，从而获得一种综合性的视听娱乐快感。而以叙事为主，挖掘人性或反映事件的传统电影，则逐渐被流媒体上的影视作品所取代。全美的票房持续走低，其中Netflix、Amazon这样的新兴互联网流媒体占有了不少市场份额。如今，随着Netflix进入美国电影协会，电影的边界已经被认为更加模糊。

马丁·斯科塞斯《出租车司机》剧照。

在这样的情况下，许多大导演的作品得不到投资，即使是《罗马》这样的艺术电影，也需要Netflix的加入才得以制作出来。马丁一方面在痛陈“漫威”电影的弊端，一方面他的新片《爱尔兰人》也只能拿到更有钱的互联网公司Netflix的近两亿美元投资，还争取到在院线的上映（尽管时间不会太长）。可是谁都知道，Netflix此举是借由像马丁这样的大导演冲击奥斯卡等电影奖项，进入好莱坞电影市场，与派拉蒙等传统公司比肩，而他们绝大多数的产品只会在线上播放。

从某个角度来说，也许正是流媒体对电影本体的冲击，让很多电影无需通过院线作为主要的观看渠道，电影正在以一种更快、更新、更便宜的方式抵达观众，漫威这种追求华丽视听的电影形式才会成为院线的主流。而马丁自己的创作也处在这种矛盾之中，坚持电影是cinema，必须在电影院观看的马丁，不得不接受Netflix的投资，不正是一个讽刺吗？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电影都被认为是大银幕的艺术，老派一些的电影人和影迷至今秉持这一信条。如果脱离了大银幕，电影艺术所建立的一套美学和叙事法则将会发生更革命性的变化。这也许才是马丁所担忧的。他在《纽约时报》的文章中也指出自己的尴尬处境。在文章的结尾处，这位拍出过《出租车司机》《愤怒的公牛》等杰作的导演写道：“对任何梦想拍电影或刚刚起步在做电影的人来说，当下的状况是残酷的、不利于艺术的。仅仅是写下如上这些言语，已让我感到悲哀。”

作者 | 余雅琴

内容编辑 | 徐伟

值班编辑 | 吴优

校对 | 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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