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后再次开学,我升入大三,安琪也回来了。我向社团主动申请“退休”,安琪也选择离开社团。她的腿伤痊愈了,却没了练习跆拳道的心情。我除了陪安琪吃饭、逛街、看电影,就是瞎混。李航在开学两个星期后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和李秋哲分手了。李航在电话那边说:“李秋哲觉得我和她没有未来,她说她确实挺喜欢我,但还要跟我分手,真是搞不懂女人是怎么想的!”我懒得听他抱怨,随意敷衍着。李航察觉出我的心不在焉,就大声说:“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我在听!你说你被李秋哲甩了,我很同情你!”
大三国庆长假,安琪本想回家休息,我说服她留在北京陪我。长假前一天,我和安琪先吃了晚餐, 安琪摸着小肚子说自己又胖了,然后让我陪她去买衣服。她最后买了一件黑色修身的风衣、和一套黑色内衣。虽然只买这些衣服,却足足逛了三个小时。买完之后,安琪意犹未尽,我却是精疲力尽。我对她说:“不回学校,太晚了!”安琪说:“是呀,太晚了!”
我们就去附近的宾馆,刚一进入房间,安琪就说我身上出了汗,味道很大,让我去洗澡。我就照她的意思洗澡,洗完之后只披着浴袍出来。她也换了浴袍,对我妩媚一笑,去了卫生间,然后就传来洗澡水“哗哗”的声音。我躺在床上,不停回想那个夏夜的激情。安琪洗澡出来,一下子跳到床上。看着她浴袍下诱惑的曲线,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和水汪汪的眸子,我的欲望爆发出来,立刻把她压在身下。我们为对方解去柔软的睡袍,然后做爱,我很快就控制不住了。她先是嘲笑我,然后安慰我这么快是因为她太性感、有魅力。
我挠她的肚子和大腿,她“咯咯”笑着闪躲,躲不过就紧紧抱住我,我就住手了。安琪把头贴在我赤裸的上身,头发散在我的胸膛,我感觉痒痒的、很舒服。她叹气说:“又被你欺负了。上次是喝醉一时冲动,这次是怎么回事?居然又给你机会!”
第二天一早,我们睁开眼睛商量去哪里玩。我想看电影,可是安琪提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她要去游乐园把没玩过的项目全玩一遍。她说:“我好久没去玩了,我想再去一次!”我怎么可能拒绝,于是我们穿上衣服,乘很久的公交车来到游乐园。安琪很兴奋,每个项目都逐个排队玩,我也一直陪着她玩。但是游乐园人山人海的场面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不喜欢拥挤的地方。
我和安琪先玩了一些小项目,这些项目的参与者中大多是孩子和父母,我们两个显得十分另类。我开始并不确定自己适合玩这些悬空翻滚的游戏,但是接连玩了几个之后,我发现自己很有天赋,就拉着安琪去玩游乐园里最刺激的过山车。它高低起伏的坡度很大,速度很快。安琪摇头说:“我不敢玩。”我说:“是你要来玩的,怎么不敢了?”安琪说:“我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胆大呢……”
我看她的脸色真是害怕的样子,就退而求其次拽着她去玩那个稍微平缓些的丛林过山车,她勉强同意。过山车开动之后,先是缓和地上坡,然后极速直下。风声在耳边作响,安琪紧紧拉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敢看两边飞驰而过的人造丛林景观。
我对安琪说:“睁开眼睛看看,你就不会害怕了,景色很漂亮!”她拼命摇头,然后苦笑。看着她紧张又可爱的模样,我忍不住亲她。她轻轻打我一下,就没有了别的反应。过山车环绕一周只用了四十几秒钟,却好像让安琪变了一个人。下车之后,她安静而又胆怯地看着我,没有了以往的活泼。我问:“你怎么了?”安琪轻轻笑着不说话。我说:“我们去玩别的?”
安琪问:“什么?”我指指不远处的悬空大钟摆。她摇头说:“你去玩吧,我看着你,这个我也不敢玩,我害怕。”我说:“和我在一起就不怕了!”安琪又摇头,她说:“我看着你玩,我不玩!”我只好让她和我一起排队等着玩大钟摆。
我把安琪留在场外,和其他四十多个陌生人一起围坐在钟摆下面。钟摆运行起来之后,我被带到高高的空中。我极力睁大眼睛看下面,清晰地看到安琪,她也在看我,羡慕地笑着,我不知道她在羡慕什么。她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我于是也对她笑,还伸出手臂对她招手。安琪并没有回应我,这让我怀疑安琪其实并没有把我分辨出来。随着钟摆的摇动,我体会着失重和加速度的紧张、刺激。下来时,才觉得头重脚轻,但是我只是搂着安琪休息了一会,就恢复过来。安琪不敢玩太刺激的项目,我就继续陪她玩些适合小孩子的。我们整整玩了一天,其实安琪根本不记得以前玩过什么,没玩过什么,只是漫无目的选排队人少的、不那么刺激的玩。
傍晚坐车回家时,安琪把头埋在我胸口说:“飞哥,我害怕。”我摸一下安琪的脸问:“你怕什么?”安琪也揪一下我的脸说:“我不知道。”我说:“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安琪把头埋得更深,缓缓说:“就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害怕起来。”我大声说:“为什么?”安琪低声说:“不知道。”
她沉默很久,又说:“我害怕我们的未来,我害怕有一天你会不喜欢我,或者我对你失去感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该怎么办?我可能还是适合自己一个人生活,轻松自在、没有负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把她抱得更紧。安琪又说:“我一直记着去年圣诞节的事,她是谁?你跟她发生过什么?我想听你告诉我。”我的心一阵剧痛,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
安琪仰头吻我一下,吻得很用力。她说:“可我感觉你还没忘记她!在你心里,你们的事并没有过去。”我不敢确定安琪的话对不对,我此刻是在认真喜欢着安琪的,可是她一提起彤彤,我就心痛。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吻她一下,她的脸柔软、细腻。我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我喜欢你!”
安琪苦笑一下,颤巍巍地说:“飞哥,我也是真的喜欢着你!可我越是喜欢你,越是介意过去的事。对不起,都怪我太小气,也许这就是害怕的原因吧!”我把安琪抱得更紧,我抚摸着安琪的短发说:“我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安琪低头叹气说:“可是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我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我开始疯狂亲吻安琪的脸颊。安琪伸手挡住我说:“对不起,飞哥。”然后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
我们坐在公交车上,穿过北京的秋夜,回到学校。第二天,安琪还是回家了,她给我发短信,决定和我分手。我不服气,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在长假过后联系安琪,约她吃饭、逛街。我还想重温安琪身体的温存,我想用自己的坚持换回安琪的原谅和对我的信心,可是她没有回复我。
我不明白安琪为什么如此在意我曾经犯下的错误,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越是喜欢我,就越放不下我的过去?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不想再见我,毕竟我们曾经亲密到把第一次献给对方。太多的疑问拥堵在心里,我苦闷难耐。我又体会到惋惜、无奈的感觉:我和喜欢的人就相隔在学校里不足二百米的距离,可是却再也见不到她。但是我没有歇斯底里地寻找安琪,我没有在她宿舍楼下痴痴地等她,我没有千方百计找到她求她不要离开我。我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然后我更加放纵:每天熬夜看小说,或者打游戏到半夜两、三点;次日中午或者下午醒来。起床前先躺着抽支烟,去完厕所就躺回床上玩手机。我不吃午饭,直到下午三、四点饿得不行,才去超市买大量的垃圾食品,吃一半就填饱肚子,剩下一半晚上吃。吴凡他们总说我的脸色和精神就跟要死似的,劝我去食堂吃顿正经饭。我不理会他们,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秋天和冬天。
大三下学期刚开始,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四个室友突然为了前途奔波起来。吴凡以前一直嬉皮笑脸不学习,现在却开始早出晚归复习功课,准备考研;李晓晨和王冲则开始忙活起留学的事。周朋更是异想天开,和学院几位老师筹办了一家慈善机构,没日没夜操持起来。而我依旧像上个学期一样,每天混吃等死。我不急于安排自己的未来,因为我觉得未来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想法是一切顺其自然,所以我安心地堕落着。我又堕落了一个学期,感觉很自在。
大三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六月下旬的一天,北京下起了记忆中从没有过的大雨。下午四点左右,天就完全黑了,比夜晚还黑。接下来就是猛烈的雨,我当时坐在学校自习室里无聊地翻着杂志。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孤独,看着外面的大雨,我想冲出去。可是当我跑到门口时,凶猛的雨立刻夺走了我的勇气。我又回到自习室急躁地翻看杂志,直到雨停了才悻悻出去。
当天晚上我在宿舍无聊地翻看网页,得知北京刚刚遭遇了几十年来最大的降雨。北京城区的环路、大大小小的路全部瘫痪,无数汽车堵在路上不能回家。当然这还算是好的结局,更不幸的是很多私家车主被淹没在地下车库里、马路的低洼处,意想不到地失去生命。我看完这些消息就急忙走出宿舍,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学校的积水也很深,却正好适合学生们玩耍。我踩着积水散步,看见男男女女们在嬉戏。我又怀念起安琪,她应该在东北老家。
后来我升入大四,刚开学时,我也短暂憧憬过自己会找到什么样的工作,走出学校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从天而降:我阴差阳错地得到学院里最后一个保研名额,我可以高枕无忧地度过大四。我保送的研究生是两年制,我可以再混两年,过两年散漫自在的日子。值得一提的是:李航也获得了他所在学校的保研资格。我的保研是侥幸,因为我们学院没人学习,所以我随便学一下就勉强可以;而李航的医药大学竞争激烈,想保研一定要有真正的实力。我开始对李航刮目相看,他的大学四年可以说是泡妞和学习都没耽误,比我精彩。
我依旧晚睡晚起,每天在宿舍烟雾缭绕,混到大四毕业。毕业聚餐时,全班同学挤在学校小饭店的一个包间里胡吃胡喝。吴凡早出晚归复习一年考上了外校研究生,李晓晨和王冲也申请到国外的学校,暑假过后就漂洋过海去澳大利亚和美国留学。王冲的女朋友也和他申请到同一所美国大学,他们可以双宿双飞,这让李晓晨羡慕不已。而周朋毕业后就要开始没有工资的慈善生涯。
我们宿舍的五个人主要陪姑娘们和另外一个宿舍的男生喝酒,我们之间反而没有太多的祝福、吹捧,或者鼓励的豪言壮语。因为我们知道,我们还会再见,无论相隔多久,我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聚餐在一片狼藉中结束,我们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各奔东西,四年的本科生活就这样悄然结束。
我的回忆停住了,我的大脑疲惫不堪,不愿再挖掘逝去的时光。我和安琪对坐着吃早饭,我问她:“你还记得我的手为你流过血吗?”安琪说:“我也为你流过血,一辈子只流一次的血。”我点头,不知道再说什么。
吃完早餐,我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漱口、洗脸,然后和安琪告别。我们在门口说再见,还信誓旦旦地约定以后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瞎玩。可是我知道这种约定只是客套话而已。我曾经深深地喜欢着她,她也对我付出过真挚的感情和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从前和现在的偶遇是美好的,可是如果刻意相约,我们都无力承担。
我走出小区,对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无所知——北京太大,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走遍每一个角落、认清每一个地方。我走到马路上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公寓。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胡侃,从癌症的预防与治疗侃到我国的退休制度,在得知我的工作后又跟我侃当前的股票行情和经济形势。我其实对这些一无所知,只能安静地扮演倾听者的角色。
我回到公寓后立刻洗澡,然后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最低,裹着被子睡去。我睡到傍晚,感觉肚子在叫,就出去买凉面和炸鸡腿。吃饱之后,我无聊地上网浏览娱乐板块,不知不觉就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虽然我不困,但我还是强迫自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老老实实上班,只不过经常跟保安出去抽烟,下班后跟单位的姑娘随便开开玩笑。主任变得更加不可理喻,总是为了某个人的小差错就大发脾气,不带脏字却疾声厉色地骂人,标准的泼妇模样;但有时候却主动跟我们平静地聊天、和风细雨地闲扯,笑着给姑娘们推荐化妆品或者不错的饭馆。她这种阴晴不定的状态让我万分反感,因为我不知道她展现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上班时、休息时,我偶尔会想起李梓彤。
我多方辗转打听李梓彤的消息,得知她并没有在英国定居,已经回到北京工作。我不是从她那里直接得到这个消息,这让我感到一丝失落。我通过当年同学的同学的同学,得到了她新的电话号码。我发短信问她的近况,她礼貌地告诉我自己在哪里上班,还象征性地问我的现状。我还发短信约她一起吃饭、看电影。我只想再见她一面,像老朋友那样见面。我以为李梓彤会回复我是否愿意见我。可是我错了,我再也没收到她的短信,她连拒绝都不说。我和她之间最后的联系,是在一个月后,我给她发了一条工整的短信,我只想告诉她我对她的感觉:
我热爱着生活
也厌恶着生活
但我一直庆幸
曾经遇见过你
我知道我在她心中已经是一个陌生人,我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我还会时常怀念她,每次想起她,我心中的空虚都暂时被欣慰和快乐填满。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我对彤彤的怀念是为了充实自己。我知道有一天我会喜欢上别的姑娘,就像我喜欢上安琪那样。
和安琪分别一个星期之后,我们本科宿舍六个男生又重新聚在一起,还是在母校东门旁边的烤鸭店,这次是为了庆祝吴凡和美美订婚。我下班晚,按照吴凡的短信找到他们所在的包间。推门进去,看见美美和小茜。我对美美和小茜并不十分熟悉,如果她们不和吴凡、李晓晨搭上关系,我恐怕再也想不起来这两个同学;当然,她们肯定也不会记得我。
我很佩服美美:她对吴凡的追求就像是一场绝望的战争,可是她倔强地、奇迹般地胜利了。
那是大三上学期的一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我迎着深秋的寒风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连日吃零食让我感到无聊,所以我准备去食堂吃一顿正经饭菜。我看见吴凡和王冲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胡扯,他们的表情很夸张,还不时张嘴大笑。我凑过去想问个究竟。王冲先看到我,大声说:“晓飞,快过来!我刚才看见吴凡跟美美在楼道里抱着亲嘴!”我惊讶得张着嘴巴点头,一时说不出话。吴凡看着我,尴尬而羞涩地笑着。我问:“你还是从了美美?”
吴凡摸摸头说:“没办法,我也想不到。耗了这么久,毕竟有感情了。美美现在是我女朋友啦!”王冲说:“你丫当初何必那么矜持?”我也说:“对啊!早就告诉你别搭理她,你偏不听!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哈哈!”吴凡竟然脸红了,他说:“我们就是上辈子的孽缘,我认了!”三人放声大笑,过路的学生就像看傻逼一样看着我们。
吴凡和美美在一起后,美美对他百依百顺,甚至下决心陪吴凡考研。后来吴凡考到外校读法学硕士,美美则考上母校某个冷门专业。
但我更羡慕李晓晨和小茜。小茜也保送了本校研究生;李晓晨毕业后远赴澳大利亚留学。他们聚少离多,却没有像多数异地恋、跨国恋那样分手,反而越来越亲密。我羡慕他们找到了正确的另一半。
我正胡思乱想着,王冲招呼我坐他旁边,大叫说:“晓飞来晚了,表示一下吧!”我拿过杯子,倒了半杯,仰头喝两大口,擦擦嘴说:“我自罚!” 他们又跟我干杯,我们各自喝一大口,开始吃菜、聊天。
周朋还是喜欢沉默,就像往常一样。王一峰不停劝他喝酒,他不配合,只是说:“我喝不了,你丫别找我!”这样推了几次,王一峰急了说:“你丫喝完自己杯里那点,我就喝一整杯,行不行?”周朋杯中的酒只有两小口左右,他突然精神起来,坏笑说:“就这么定了!”也不跟王一峰碰杯,直接端起酒杯,把酒干了。王一峰傻眼了,把自己的酒杯按在桌子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忍不住偷看我们的反应。
我们起哄说:“说话要算话,周朋都喝完了!”美美和小茜也忍不住拍手撺掇。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拿过瓷瓶牛栏山“咕咚咕咚”往杯里倒,把酒倒光了。他端起杯说:“就这么多吧,你们看好了!”说完就把杯中酒一气喝光。我们喊:“牛逼!”周朋斜过头笑,大声说:“服务员,再来两瓶!”
我们喝得头晕脸红,饭局就散了。我脑海中定格了他们离开时的画面:王冲、王一峰和周朋叫了一辆黑车,一起离开;李晓晨被小茜搀扶着,也钻进出租车走了。我跟在吴凡、美美身后,美美侧身问:“晓飞,你上研究生怎么没交女朋友?经常看见你跟姑娘在一块,难道一个都没成?不过没关系,我和小茜以后会帮你介绍的哦!”我礼貌地谢过美美,送走他们,独自一人向公寓走去。
又下雨了,不仅是大雨,还刮大风。风向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我身体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已湿透。路旁的小饭店里人头攒动;足疗店的姑娘露着胸脯和大腿,等客人上门。我看着雨夜中悲伤和快乐的人们,感觉每个人都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里面装满了过往的故事。我想读懂他们的故事,却不敢回忆自己的故事。
2012年夏天,本科毕业后,相处四年的室友们都离开了学校,只剩我自己留下来再混两年。吴凡是除我之外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他说:“再见啦!”我说:“再见,以后经常回来玩吧!”吴凡点点头,上了车。
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学校变得很陌生,我不知道我将怎样度过未来两年读研的日子。还好,新宿舍的三个室友并不无聊,我们可以一起找乐子。室友里有一个北京土著,我和他在建国六十周年游行方阵排练时有过接触,当时印象不深,如今和他同处一个宿舍,越来越感到他的有趣。另外两个,一个南方人,一个东北人。他们的外形、性格和大众公认的地域特征完全相反:南方的五大三粗,抽烟、喝酒都是好手,刚来时就把宿舍搞得乌烟瘴气;东北的细皮嫩肉小身板,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他们三个都喜欢上课,也许是被老师逼着去上的。不过我在刚入学时也没翘课,我在新班级里认识了很多奇怪的人。有个长得黑胖黑胖的同学,我一开始觉得他人很好,因为他总是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还主动承担很多工作。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是一个傻逼,这让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产生极度的不自信。还有些很用功读书,积极参加学院活动的姑娘,我很佩服她们的努力。可她们总是很小气,无论是什么小好处都要争个没完,甚至公然撕破脸对骂。过了很久,我才知道:研究生班就是一个小社会,而我还没做好融入进去的准备。所以我后来就不愿意上课了。
班里有五个男生,二十个姑娘,每次分组做作业都是把男生拆开放在不同小组。那个又黑又胖的傻逼开始还比较受姑娘欢迎,后来却是人人避之惟恐不及。我经常和同一个宿舍的四个姑娘分在一组,渐渐和她们熟悉起来,我们做完小组作业就一起去食堂吃饭庆祝。她们的心思都很简单,不像别的小气女生,这让我感到轻松。
我和吴凡保持着频繁的联系,我们经常去对方的学校吃饭、打台球、泡网吧。他来的时候,通常都跟着我一起上课、吃午饭。上课的专业老师还是本科时那几个,都认识吴凡,不会反对他来蹭课;而吴凡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回答问题比我们还要积极。他和我聊够了,就去找美美吃晚饭,吃过饭就回自己学校跑步、锻炼。
我过得舒服自在,渐渐忘记很多事。我和班里很多姑娘都慢慢混得不错,我在她们眼中是一个低调、热心、有礼貌的好男生。每当听到她们这么夸我,我都会默默感谢那个黑胖子,是他把我衬托出来的。虽然我和她们走得很近,却无法喜欢上其中的一个,也不会去刻意追求。
研一下学期五月或者六月的一天,安琪居然给我发短信邀请我吃饭,庆祝她的毕业。我们约在学校东门路边的一家大排档见面,我提前过去选了一张角落的小桌。我刚坐下,就看见安琪也来了。安琪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她的眼里好像蒙了一层灰。我对她招手,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才快步走过来。安琪坐下说:“好久不见,我要毕业了!”我说:“是啊!”
点菜时,安琪要了很多烤串,还说:“咱们喝酒!”我点头,叫了几瓶啤酒。服务员走了,我们随便聊起工作问题。她完全没主意,一切随缘。服务员把啤酒拎过来,我拿起一瓶正想用牙咬开瓶盖,就听见旁边吃串喝酒的一群学生大叫起来。我和安琪转头望去,只见他们吵闹着站起来,把酒杯用力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人大叫说:“毕业了,加油!我们是最牛逼的!”他们跟着异口同声地喊:“加油!牛逼!”然后把酒往嘴里灌。有个男生喝完后就倒在地上,旁边的同学七手八脚地扶他站了起来。
我和安琪相视一笑。安琪叹气说:“工作这事,我再想想!咱们两个讨论不出结果,还是好好吃喝吧,不是要庆祝我毕业嘛!”烤串陆续送上来,我们开始吃肉喝酒。安琪喝了一杯啤酒,又感慨说:“时间过得好快,我要毕业了。”
大排档不停地走人、上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我们吃喝够了,就结账回去。成群结队的学生游荡在校园主路上,都刚吃完大排档,喝得醉醺醺,歪歪斜斜走着。凉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天上晚星点点,快乐闪烁。
我送安琪到宿舍楼下,不由想起很多往事,一时心酸。安琪拍着我的肩膀说:“飞哥,以后见面不容易,记得主动约我吃饭!”然后说声“拜拜”,看我一会,就上了楼。我又一次经历了和安琪的分别。
我任由安琪在我生命中来来去去,一切由她决定。
我不怪安琪离开我。
我喜欢她,怎么会怪她?
我只怪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