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获得游戏“奥斯卡”奖的手游是如何产生的？
制作人李阳(左三)、主策王鹏(左二)、主程王嘉恒(右一)、主美吴波(左一)，他们就是一款畅销手机游戏的核心团队。摄影_卢慧明
广州市科韵路16号，其虚拟意义及可以创造的价值远大于物理坐标的知名度，每年有数以十亿计的利润从这里产生，影响着千百万计的人们，在由网络串起的电脑或手机前执着、欢乐。
在线游戏，是这里的招牌，其中的大户叫做网易：《新大话西游2》、《梦幻西游2》、《天下3》等等在中国游戏圈鼎鼎大名的牌子即由这里创造。2015年第三季度的公司财报显示，游戏贡献了52.13亿的营收，占公司总成的78%。其中手机游戏的贡献超过端游，首次过半，达到游戏营收的53%，即27.62亿元。
这是一盘充满现代性的生意，它具有多重属性：技术密集、人才密集、产出密集，同时也和文创产业的最新玩法：知识产权合作无缝对接。它构建虚拟世界，反映真实情感，串起人们关于娱乐的巨大热情。我们很好奇，这种薪火由谁传递、怎样传递。
视频长3′55″，建议在wifi下观看，壕随意~
记者_徐佳鸣 广州报道
11月上旬的每一天，从早到晚、包括加班，李阳、吴波、王鹏、王嘉恒等人都要坐在一起，身旁被机械键盘、配重鼠标、绘图板、电脑显示屏、安卓机、苹果机、Java代码或C语言、Word文档、Excel表格包围着，他们即将借由这些东西，实现一个让百万人沉醉其中的虚拟世界。
去年8月，李阳首先接到了任务，上海东方梦工厂要和他所在的网易公司合作，以家喻户晓的《功夫熊猫》系列电影为蓝本，进行知识产权开发，制作手机游戏。
这就是互联网上最火热的概念之一：IP（Intellectual Property），同时意味着大量的工作，需要对原作进行深刻的理解，合理的发散和扩容，否则，响亮的招牌也容易变成事后沉重的负担，特别是在竞争激烈、更新换代较快的手机游戏领域，许多原作资源都败在了粗糙的制作上。
对于东梦和网易来说，亦是慎重的，前者是领导人2012年访美后的积极成果，资源深厚；后者是互联网领域常青的老兵，倚重并长期拥有国内最具实力的游戏自研团队，年营收以百亿计。互相认可，也都在风口，怎样唱好《功夫熊猫》官方手游这台新戏，具体的、实操层面的压力就落在了李阳身上。
李阳。摄影_卢慧明
这位今年刚满30岁的制作人以“思路清晰”在圈内闻名，他很快组织团队，形成以主力美术、策划、程序为核心的团队，并布置相关人员到网易杭州取经，那里的团队有动作游戏的经验。
他本人多次往返于上海、广州之间，与东方梦工厂进行具体而细致的讨论：有哪些知识产权可以使用；哪些颜色、调性应该出现；哪些与原作冲突，应该避免；人物故事与游戏关卡设计怎样适度扩容；哪些怪物可以出现在游戏里。几个小时的电影，他看了十几遍，几个小时的会议，他也参加了十几次。
吴波，就是那位主力美术，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动画系，他清楚这样的细致意味着什么，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带领不到十人的美术团队要完成8000人次的工作量，一笔笔勾勒、一帧帧渲染，制作主人公“阿宝”的动作造型、武器系统和不计其数的怪物等等。除了原作，为了实现“幽默中国风”，他们还要借鉴成龙、李连杰、甄子丹的功夫片，汲取传统武术动作招式的灵感。
美术团队制作的武器招式、气功招式分解设计草图。该游戏经玩家投票，获得2015金翎奖“最佳原创移动游戏”大奖，位列第一。金翎奖是中国游戏圈最具份量的评比，有游戏奥斯卡的美誉。
人手不够的时候，吴波要从其他团队调人过来帮忙。李阳的工作室名为“Blackhole”，意为“黑洞”，是比原来的名字“Blacktech”（黑科技）还要酷的东西，其实，制作游戏本身也如黑洞，将游戏热爱者的智力、灵感卷入其中，才能完成看起来并不复杂的每一套系统。
以主力策划王鹏为例，他提出的建议实现起来，往往比想的复杂，这位清华大学通信与信息工程专业的毕业生从小就是游戏迷，他钟爱《战神》、《鬼泣》、《街霸》这些由美日大厂完成的传世级作品，强烈的打击感是他学习之余的快乐来源之一，他想在手机上重现这种感觉。他提出两套武器系统，一套是可以吃掉怪物的锤子，部分灵感来自电影第二部中主角把敌人拉进舞龙体内痛击的桥段，这一点微创新，既要考虑到武器使用者“熊猫阿宝”偏胖的造型，也要设计出相匹配的电脑特效，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制作，但出来的效果喜人，攻击反馈、控制反馈都令团队满意。
另外一套是弓箭，使用了相同的人力，却因为缓慢的动作，奇怪的视角，无法体现动作游戏的打击感，最终被团队放弃。解决一个问题，不要带来更多的问题，是他从玩家到制作者最大的体会，这位技术宅要解决数值、平衡、对决等等之间的逻辑关系，并理顺，是游戏好玩、耐玩、赚钱程度的主要因素。
李阳需要综合这两位的需求，并驾驭他们的想象力，和所有创意行业一样，过度发散的思维有时与生产力是冲突的。
王嘉恒最有发言权，任何功能都要通过他编写的代码实现，最常见的情况会是：策划提出的a功能刚被他实现，对方又提出需要在a的基础上增加b的效果，一周之后，策划又提出c方案，将a、b都推翻，一切重来，功能c的确比a、b更好，决定是对的，王嘉恒只能配合。
对“老鸟”来说，这些并不意外，他会在细节琢磨上下更多的功夫，理解游戏的本质和内核，想到策划前面，写出预见性的代码，而不是一次次重来，这被称为“开发压力的减轻方法”。另外，不同于端游庞大的队伍、细致的分工，王嘉恒带领的四五个人需要理解服务器、运营维护、第三方开发SDK等等知识。当然，从技术层面，对于中山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他来说，这并不困难。
以上这些，都需要在李阳的监督下完成，他被视为团队的核心和灵魂，游戏的原型由他画下，游戏的测试版本（demo）能否继续开发由包括他在内的评审委员会决定，他是需求提出者、效果检测者、反馈接受器、下达命令的终端。
对核心团队的采访在公测前的冲刺阶段进行，李阳严格把控着他们的时间，他希望团队及早返回工位，解决测试前可能遇到的bug，他也将这些幕后功臣的技术化表达“翻译”、补充为更合常人经验、语境的大白话。他语调温柔，笑容挂在脸上，却有着“教授”的外号，以逻辑的语言讲述自己的游戏观。
12年前，还在老家天津读高中的李阳看到一本杂志，里面有日本游戏制作人小岛秀夫（Hideo Kojima）的介绍及专访，他大开眼界，原来游戏是一份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职业。小岛是著名游戏《合金装备》（Metal Gear）的制作人，20年来，这套游戏的全球销量已经超过了4000万套。李阳爱玩游戏，与大多数中国学生一样，游戏被家长作为学习之余的调剂、奖励。
为了靠近理想，李阳在高考志愿中填写了软件学院，那是2004年，供他选择的不多，他来到了四川大学，相对自由的环境让他更为随心所欲地接触着游戏，他不是骨灰级玩家，却带着自认为超强的思考能力，他已经接触过了近万款游戏：模拟器、游戏光盘、网络游戏等等。他最大的花销也在这里，这种习惯延续至今。
和任何一个理想青年一样，他当时也觉得自己“碉堡了”，一定要来到一个有“自研”能力和气质的团队，实现自己的抱负，但工作之后才发现不接地气，仅关注游戏的表象，对内在机理的理解不够深入。
李阳的第一个工种是端游的文案策划，小到NPC对白、大到游戏的世界观、剧情、社会结构、活动和任务设置，都属于这一门类，是游戏表现的关键，但也被一些人称为“底端”。我将这种说法给了李阳，他的回应是，“肤浅”。
以他个人成长路径为例，他以文案入手，提出游戏里的一种新玩法，并负责地图、角色、关卡的设置，然后逐步接触“数值”，即策划工作的核心，也是网络游戏的重要发力点、利润点所在。这是一个完整且闭环的制作人成长经历：他从担任端游策划到2013年独挑大梁制作第一款手机游戏并获得成功，再到2014年开始制作《功夫熊猫》官方手游。11月20号，“熊猫”甫一上线，就获得苹果官方“优秀新游推荐”，随后陆续获得iPad免费榜第一、iPhone游戏类免费榜第三、iPhone畅销总榜前20的成绩。
李阳的功夫之路在游戏领域这样打开，看起来非常顺利，却也绕不过“为何游戏”的终极答案，好比熊猫电影里的阿宝，总要解决从哪来、到哪去的问题。李阳给出的切题的回答是：游戏的本质是娱乐，我有优秀的知识产权资源、完备的团队、充足的资金支持、我勾勒出这个游戏应有的模样，它未来的方向，我传递正定胜邪的价值观，我让它变得好玩，这没有问题。
对他来说，想把这变成“哲学”，他约我50岁时再给出更完整、清晰、条理分明的答案，“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在做游戏”。
（实习记者 李芊一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