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良久的约会草草结束,两人作别于站台前。平日习惯留恋的女人这次却不肯回头,只给慢慢走向进站列车的男人一个无比冷漠的背影,这连她自己都惊觉几分诧异。

下午四点的阳光不再那么刺眼,生于淡蓝白丝画布中的月隐隐可见,满城吹刮着急而不冷的风,如同阳光直灌入耳。人们像是被放入空中的孔明灯,飘悠悠圆鼓鼓,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天际。入春没几天,冬日冷气的屏障正逐渐褪去,接连几日的大风使大家重新裹紧了自己。正因风才让这个小城市有了少见的清鲜空气,但偏偏适宜的空气下并没有衍生出什么好结果,真是不尽人意。

男人和女人度过了相互试探却无果的一天,无法忍受的是男人甚至未曾牵住女人的手,这令她心中迸生出些许不爽。想当初女人可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放下面子约男人出来,现在却落得这般结果,简直自取其辱。她在冷风中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暗痛恨男人的迟钝与木讷。

女人面朝来往的车流和淡黄的斑马线,倚著有她五人高的路灯,眼神如雨天般辽远而悲伤。身边慢慢聚上了一小撮人,同样在等待指示灯变为会走动的绿色。

灯变了。有些失意的她早早地注意到,却依旧恍惚地靠在那里,眼看人群陆续到达马路那头,才踏着黑色反绒皮短靴,踢踏踢踏地迎着风走过横向的长马路,又啪嗒啪嗒背着风穿过竖向长马路,始终没有回望一眼男人上车的方向。

女人面前是一条白色拼砖小路,由于这条小路过于绵长,来往的行人被分散在路段各处,所以无论何时都不会显得拥挤。这条路她一早赶来赴约时也同样走过,不同的是早前怀揣着别样的心境罢了,那份心境满溢着一己的期盼与欢愉。她顿了一下,在风中扯了扯头上的酒红色贝雷帽。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没有整动过这顶帽子。尽管深知不会被吹落,可此刻还是有些不放心。

女人将冰凉的双手藏在口袋里,回想着今天的相处——毫无进展。她觉得白费了许多东西,犹如午觉一不小心睡到了傍晚,醒来只觉得无力。不不不,这样的比喻绝不足以表述对他的情。她驳回了自己的想法,任凭绝望和落寞一点点蔓延,侵蚀了她的身体。前几夜每每臆想今日的各情各景直到窗外天色渐渐发红才得以入睡,此刻单是回想当初就觉得自己蠢透了。她皱着眉,以不易察觉的速度叹了口气。

女人的脚步慢得近乎停止,卡在第二轮红灯的人也赶到了她的前面。那是一个戴着灰色鸭舌帽的青年,眉目清秀,之前在老远的马路对面就望见过他,可又怎样呢?她也只是瞥了一眼,男人的眼眉却浮上心头。她将到脚的棉服大大敞开,双手插兜,呼扇呼扇地踱步,像只醉酒的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的奇怪。她也冷,风吹进毛衣的孔隙,凉气在煎熬中灌满了身体,但她并不在乎。她一点也不想走,内心正在急剧反抗着脚步。啪嗒声一路贯耳,她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皮靴的声音盖过了男人的脚步声。蓦地,她站定在小路中央——内心终于打了场胜仗,不过看起来更为怪异了。单单是在静默中滞留须臾,她便要伤心地透不过气。

女人受不住这寂,向前踏了几步。

“他会不会没有走?或许就远远地跟在我后面?抑或不愿打扰我?”

女人被这种疯狂的想法占据了大脑,她愈发激动。彷佛是在期待着某种奇迹出现,她又一次停住,猛然回身——一片虚空。

女人彻底绝望了。她几乎是强忍着摄下了这幅美而残酷的虚空。嗡嗡两声响,一张相纸从相机上端口缓缓而出。她呆滞地盯著渐渐清晰的相片,眼神空洞,心中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张淡淡的相片永远印在了单薄的相纸上。

她将相片塞进口袋,回过身,径直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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