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观察 | “远景”的智能远景
韩舒淋 | 文
马克 | 编辑
远景风机近年来的年新增装机量已稳居国内第二，在今年4月完成对日产AESC电池业务收购后，远景的动力电池装机量也跻身全球第五。一直以来，这家公司以“能源”标签为人所熟知。但在今年10月北京风能展期间的“远景科技创新日”上，远景创始人、CEO张雷不断强调“远景是一家科技公司”。
数字技术的积累是张雷强调远景“科技”属性的底气。远景是国内较早开始布局数字技术、软件产品的企业，在发展初期，就十分强调“以软件定义风机”。
经过十多年发展，远景从初创企业做到稳居国内第二大风机制造商，其软件产品布局也从风机市场扩展至光伏、储能、楼宇等，先后推出了风场管理平台“Wind OS”，风电场设计平台“格林威治”，数字化光伏资产管理平台“阿波罗光伏”，新能源功率预测软件“孔明”。随着物联网技术的发展，远景在软件产品的基础上，也推出了自己的智能物联操作系统EnOS，并将相关数字化业务放入单独的业务单元远景智能中。
自2017年开始，工业互联网迅速起势，远景的EnOS是又一个垂直行业领先公司推出的物联网操作系统，可谓是工业互联网浪潮在能源领域的回响。远景希望利用这一操作系统，以自身在能源领域的专业知识为主要切口，加上在制造业的积累，将市场拓展到更多领域，成为数字化转型市场中的赋能者。
这一商业逻辑和其他典型的工业互联网平台类似，在海外，以自动化、工业软件为基础的巨头西门子推出了MindSphere，正在包括中国市场在内的全球努力推广；工业互联网的先驱通用电气（GE）率先推出了Predix平台，它的积累来自自身广泛的工业业务，但受限于自身经营困难，Predix业务已经全部转向对内。在国内，工程装备领域的三一、徐工，家电领域的美的、海尔，离散制造业的航天科工，都是典型的行业企业基于自身积累推出赋能平台的代表。
平台众多，但各有机会。工业注重行业知识的特点，让各类工业互联网平台都有一席之地，暂时难以出现一家或几家独大的局面，工业互联网市场将长期处于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不同背景的平台初期能争取到的市场，往往与开发平台企业自身的优势密切相关，能否跨界则需要提供更底层的共性服务能力。另一方面，一家公司针对不同需求，往往可能既使用不同的外部平台，同时自己也开发平台，平台之间的互联也是一大趋势。
远景EnOS的优势正是远景对能源领域专业知识的积累，而其当前的客户也以能源企业为主。但远景过往在软件产品中沉淀下来的模型、算法能力，有望为进入更多市场创造条件。
智能商业远景
将已有业务、数据中的通用知识沉淀下来，并努力触及其他领域、客户，是远景推广其智能业务的基本逻辑。
远景智能推出的EnOS，在数字转型市场中的角色，与西门子的MindSphere、三一的树根互联这类典型的工业互联网平台类似，但侧重点和积累有不同。
类似之处在于，同样定义为物联网操作系统，在商业模式上，EnOS也希望能够对外赋能，不仅是自身业务的物联网操作系统，也是第三方客户应用的操作系统，并从中盈利；在云技术架构上，EnOS是一个提供平台服务（PaaS）的软件平台，需要与提供基础设施服务（IaaS）的供应商合作。当前，远景的IaaS服务商主要是微软Azure、亚马逊AWS；在商业生态上，远景既自己开发应用，也希望客户和第三方开发者在EnOS上开发专业应用，并引进各类硬件供应商、系统集成商和咨询公司成为其生态系统中的合作伙伴。
不同之处在于，西门子这类工业企业开发的平台，其自身客户、知识的基础以自动化、电气化为主，在各类制造业领域积累深厚；树根互联的优势在于工程机械装备领域的专业知识。而远景的客户、知识积累以跨领域的能源、能效和协同为主，切入点也与之相关。
远景提供的数据显示，目前EnOS连接管理全球超过100GW能源资产和超过6000万个智能终端设备，覆盖新能源发电、数字化工厂、智慧储能、智慧楼宇/园区、智慧交通、智慧城市六大领域。
在客户的选择上，远景的战略是先攻占头部客户，如壳牌、国家能源集团、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广核集团、香港中华电力、新加坡政府、新加坡港务集团、新加坡吉宝集团等。张雷对《财经》记者表示，全球500强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在使用EnOS。远景执行董事丁民丞的目标则是争取5年后，500强企业有80％都成为EnOS的用户。
能源相关的企业客户之外，远景正在扩展其他市场，其中的典型案例是新加坡市场。
新加坡历来以在智慧城市领域的探索而闻名。2018年10月，远景发布消息，远景智能新加坡公司中标总理公署下设机构——“政府科技局”（Government Technology Agency, GovTech）的物联网开发平台(DECADA)项目。
远景智能软件工程副总裁余海峰对《财经》记者介绍，新加坡政府各部门的数字化程度都比较高，基础数据丰富，但是不同部门之间数据并未打通。因此，垂直的、点对点的解决方案很多，但并没有联通协同。因此，政府希望能有一个统一的平台来管理。
余海峰表示，远景智能能够胜出，关键在于此前产品已经完善，针对新加坡政府提出的要求，在竞标现场两个小时内就能将所需的场景搭建出来进行验证，而不是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计划。此外，远景也对政府承诺，不仅仅是做一个供应商，而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来共同搭建生态。
数据打通并不容易。尽管新加坡政府的目标是将100多个部门的数据全部接入同一平台，但余海峰表示，这与各个部门的成熟度有关，历史数据壁垒少的部门更容易先接入。
出于自身在能源领域的优势，远景以能源为切入口来布局智能业务，其未来主要的目标市场也比较明确。
余海峰对《财经》记者表示，目前目标市场有六大重点领域。一是电力，以可再生能源为主，未来将进入水力和火力发电；二是楼宇，主攻节能和用户舒适度管理；三是智能工厂，包括远景风机制造厂和即将投产的远景AESC动力电池智慧工厂 ；四是园区，在楼宇和工厂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主攻园区里的能源管理、微网调度协同；五是交通领域，打通电动汽车与能源系统的协同；六是智慧城市中的数字基础设施，设备和数据管理。
丁民丞对《财经》记者总结，远景智能从能源开始切入，是源于对能源的理解深度，但并非只看能源。抽象来看，和能源行业有类似的网络特点和实时流动特点的行业都可以进入，如电信、交通、智慧城市等。
从软件到操作系统
10月22日，远景创始人兼CEO张雷在“远景科技创新日”上介绍“机器社交”操作系统。图/远景
所有试图在数字化转型市场中分一杯羹的玩家都在谈平台，但不同玩家的积累不尽相同。对远景而言，EnOS的诞生离不开过去十年里在专业软件和数字化领域的投入。但从软件产品到操作系统，不仅是迭代的过程。
从原有的新能源开发软件到现在的物联网操作系统，有些原有的积累能够沉淀到操作系统上，操作系统收集、分析及汇总的数据和策略又能够反哺软件迭代，并实现跨领域协同。
张雷用“软件是孤岛，网络是海洋”来形容二者的关系，并表示世界正在从“软件定义一切”走向“网络定义一切”。
这个变化过程中，共性需求需要沉淀在操作系统上，个性应用则留在面向客户的产品中。
远景智慧风场软件格林威治的产品总监和彦辰对《财经》记者介绍，有EnOS之前，格林威治是一个独立软件。有操作系统之后，软件是操作系统上的用户，操作系统提供了如计算能力、数据管理等服务，软件不需要再去单独搭建，直接在EnOS上开发即可。
操作系统出现后，不同软件、数据之间交互更加容易。如格林威治负责风场前期评估，Wind OS是风场管理软件，当需要将风场前期评估和后期运行拉通，整个设计进行闭环时，在没有操作系统之前，两个独立系统之间进行数据交互非常麻烦。有EnOS之后，相当于一个大系统上两个应用的交互，产品之间的协同效应变得简单。
远景智能将沉淀在操作系统上的特质总结为“ABC”，分别是Adaption（接入）、Best Practice（最佳实践）和Common Service（通用服务）。
数据接入是各类工业互联网平台获取数据时面临的一大难题，也是必须攻克的苦活、脏活。工业通讯协议千差万别，不同厂商生产的设备、控制器的协议并不统一，设备模型也不尽相同，这让工业数据的获取要远难于消费互联网。也因此，各类工业互联网平台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广泛接入的问题，这没有捷径可言，只能一个设备一个设备来攻克，但攻克之后，就可以沉淀在平台上，避免以后的重复工作。
其次是最佳实践。远景智能高级总监、绿能平台负责人郑颖表示，不同行业的最佳实践会转为软件或解决方案的一部分，譬如同样是能源管理需求，汽车厂和化工厂、离散制造业和流程制造业的需求就很不一样，每个案例的经验沉淀下来，最后就会变成产品加结构的组合拳。
第三是通用服务。譬如公开的气象数据、交通数据等，它可能在不同的场景中有不同的应用，通用数据的沉淀，事实上成为了数据中台，能够为各类应用调取。郑颖表示，物联网平台数据用的好不好，区别就在数据收集之后是为单一应用服务，还是各个场景下得到授权后都可以广泛使用，这对数据的输出、输出接口设计要求较高。
远景新能源功率预测软件“孔明”产品负责人杨恢对《财经》记者举例，风电和光伏的功率预测模型中，其本质是针对时间序列的预测，虽然数据接入来源不同、含义不同、预测模型不同，但是整个预测系统的框架、业务流、数据流是一致的，数据的存储，模型的存储、算法的调度都可以抽象出来放在平台中。而业务侧只需要根据风、光不同的发电特性场景进行模型的调整和优化，高效率实现价值创造。
郑颖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平台的通用型，他表示，空调系统的调度，工厂里风、光、源、储的调度和风机上多个大部件的调度，看起来相差很远，但抽象到最后是两个核心的问题：预测引擎和最优化引擎。在“孔明”完成了风功率预测后，光伏、水电乃至用户侧的用电负荷预测可以类推，其背后是同一套引擎，只是不同的输入产生不同的输出，但预测的逻辑、引擎是非常相似的。
在应用层面，郑颖表示，譬如暖通系统的优化控制，在很多场景下，如化工厂 、汽车制造的喷漆环节、电池厂、食品加工厂都需要工厂保持恒温恒湿，这一类客户的控制优化方案其实类似，一旦完成一个案例，将其控制逻辑沉淀在平台上，其余的用户只需要做小范围的定制化就能够适用。
“机器社交”
当前的远景，旗下主要有三大块业务：以风机制造、风电开发及储能业务为主的远景能源；通过收购整合日产AESC而来的动力电池业务远景AESC；包含风电、光伏、楼宇、储能相关软件产品，以及物联网操作系统EnOS的远景智能。
目前，远景能源和远景AESC贡献了公司主要营收。远景智能则是新兴业务。此外，远景还有创投业务和国际汽联电动方程式锦标赛（Formula E）车队远景维珍。
在10月22日远景的发布会上，远景提出了数字化新战略——“新机器”，提出“基于操作系统的机器社交是新机器发展的核心”。张雷在发言中只字未提风机业务，而是花了大量篇幅去阐释什么是他眼中的“新机器”，其本质是以智能物联网技术为核心的各项数字化技术对已有产品和未来业务带来的变化。
在远景已有的业务中，软件、算法、平台和边缘计算能力在共同迭代，促进其产品的智能水平。当日，远景能源发布了新的智能风机机型，强调风机的状态感知和趋势感知能力，这能实现部件间、机组间的动态运行优化，提高风机的运行质量。在电池业务中，远景AESC强调将在研发过程中同步建立数字模型，提高研发效率，在生产过程中降本提效以及实现对电池的全方位监测，做到安全预警。
EnOS推出之后，远景原有的数字能力也与操作系统功能逐渐对接，技术逻辑正在发生变化。远景正在将各个业务中能够通用的协议、数据、算法、模型逐渐沉淀在EnOS上，成为模块化的知识，提高新业务的开发效率。同时，物联网操作系统也促使打通现实世界数据和模型数据，反馈回来的数据可以优化各业务软件的设计能力，并提高风机和电池的运行效率和安全性。
总之，在已有业务基础上，远景希望将EnOS打造成一个能够面向更广泛领域的赋能操作系统。除了传统的能源客户外，远景已在智能楼宇、智慧城市领域有所突破，开始拿下如新加坡房地产公司吉宝集团、上海临港集团、新加坡政府的物联网平台订单。
成立不久的远景智能在营收规模上还远远无法与同集团的风机和电池业务相提并论，但张雷对它寄予厚望。在张雷与《财经》记者的交流中，他数次强调国内软件工业的短板，并希望远景智能成为全球领先的智能软件企业。
软件公司需要和顶级客户共同合作，才能产生最佳实践，打磨最好产品，企业级软件公司尤其如此。这也是远景智能为什么选择各个领域的头部企业作为客户来锻炼能力。“我们希望让每个领军企业都实践数字化转型，让每个工厂、每幢楼宇、每个城市充分实现智能物联。”张雷说。
（本文首刊于2019年12月2日出版的《财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