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在图书馆翻些个杂书来看,翻到一本叫《千古情痴元稹》的书,就忍不住多看了会儿,越看越皱眉头。坦白讲,作为一个诗人,元稹的确才华横溢,三遣悲怀、五首离思就足以让他在那个圣佛仙鬼当道的唐代诗坛屹立不倒,不过了解他的婚姻史和爱情观后,还是不大相信他能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说道:“微之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感情,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诗中不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元稹是着实见惯了男女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的感情,不然也写不出那些优美的诗句,但艺术归艺术,先别上升到人品,有人会觉得当时的主流价值观是那样的,不至于难为一个书生做个至死不渝的人,但我们还是不愿意相信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会脚踏多条船。
匆匆了结的初恋
元朝有个颇为有名的话本,叫《西厢记》,全名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全剧叙写了书生张生与相国小姐崔莺莺在仕女红娘的帮助下,冲破重重阻挠,终成眷属的故事,是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其实这个作品也是个改编作品,最早就叫《莺莺传》,就是元稹所写,讲的是贫寒书生张生对没落贵族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故事,也就是元稹自己的故事。
唐朝贞元九年,元稹十五岁,明两经擢第,我们可能都听过进士及第,明经和进士算是两门不一样的科目。老话说,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就是说,五十岁考上进士,算岁数小的,三十岁考过明经,就算是岁数老的了。元稹也是为了尽快摆脱贫困,有个功名,所以考了相对比较容易的明经科。
又过了六年,元稹到蒲州当了个小吏,在那里,和他母亲本家的一个远亲恋爱了,也就是故事里的崔莺莺,按辈份算应该是他的表妹,这个故事的开头倒是与陆游和唐婉那个有几分类似,不过往后再一对比,陆游算是渣男里面比较大块的了。
崔莺莺才貌双全,而且家中富有,但毕竟没有权势,这与元稹理想中的婚姻存在很大距离。根据唐代的制度,士之及第者还需要经过吏部考试才能正式任命官职,所以元稹于贞元十六年再次赴京应试,临行莺莺赠玉环给元稹,还嘱咐他“玉取其坚韧不渝,环取其始终不绝”,也不晓得这种立flag的剧情是不是真的,不过元稹的行为倒是符合剧情。
元稹到了京城就被新任京兆尹韦夏卿所赏识,又得知韦夏卿之女韦丛尚未许配与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绝好机会。求官心切的元稹哪还管崔莺莺情深意切,权衡得失,最后还是弃莺莺而娶了韦丛。
也许是这位唐朝“陈世美”良心受到谴责,也可能是对初恋的难忘,多年后,元稹就以自己为原型写了《莺莺传》,不过元稹似乎还是不愿意承认张生始乱终弃的行径,多少有些开脱的意思,反倒使人物形象前后不统一,连鲁迅先生都在《中国小说史略》如此评价《莺莺传》:“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
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在酒吧勾搭姑娘的渣男在讲述他前任的伤感故事,“她不属于我,所以我成全了她。”
无与伦比的发妻
老天爷惩罚渣男的最有效的办法,不是让他爱而不得,而是让他得到再失去。元稹最渴望的爱情里必须包含金钱、权利和地位,可巧,老天爷甚至给了他更好的:一个贤惠端庄、通晓诗文、不慕虚荣的富家千金。韦丛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她从大富大贵的家庭嫁到元稹的清贫之家,无怨无悔。元稹忙着科试的那些年,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韦丛一个人办的。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这可都是元稹自己写的,这得是多么好的一个妻子?拔下金钗给你买酒,野菜充饥,落叶添火。现如今,别说动女朋友首饰了,你动她化妆品试试?
说不上是因果报应,韦丛的命运也确实不好,元稹三十一岁的时候,年仅二十七的韦丛就去世了,元稹悲痛不已,这才有那几首最负盛名的悼亡诗《遣悲怀三首》。
韦丛的确是元稹不二的婚姻对象,无论是价值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让元稹的生活充实起来,所以韦丛的死对元稹的打击,就像是让他一下子回到十多年前,回到那个做出选择的晚上,一边是崔莺莺,一边是韦家千金,虽然以元稹的价值观来判断,可以很快做出选择,但一位“渣男”能屡屡成功地伤害别人,他自己多少也得倾注一些感情。
可能是韦丛的死打击太大,也可能元稹本就死不悔改,夫妻感情深归感情深,不耽误人家元稹继续攀龙附凤,该续弦还是续弦,大概曾经沧海也得坐船,除了巫山到处都有云雨处。
脍炙人口的姐弟恋
当时在唐朝诗坛,有个久负盛名的奇女子,叫薛涛,算是堪比卓文君的才女,她和元稹的故事流传较广。就好比曹植和甄宓的故事,就算你再怎么说“老嫂子比母,小叔子是儿”,这类的秘闻,有人想听,自然就有人传,不然也不会有“宓妃留枕魏王才”这样的诗。
对薛涛这个女校书,元稹仰慕至极,只恨无缘见上一面,直到后来到元和四年的时候,元稹任监察御史,奉使按察两川,才有机会和薛涛相识,正赶上韦丛的死,二人一见如故,共同吟诗作赋,自在快活。
自锦江边到蜀山青川,两人卿卿我我,但元稹毕竟是监察御史,奉旨来巡查,又不是被贬到两川,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大自己十一岁的乐籍风尘女子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卿卿我我可以,卿卿千万别误我。
不过渣男的本性还是让元稹不会承认自己抛弃了这段感情,所以他时常还是会写诗寄给薛涛,而薛涛喜欢上的正是元稹的才华,所以哪怕千里相隔只要有一封信、一首诗,她也保留着一份深情,还为此还特地改造了造纸的工艺,将纸染成桃红色,裁成精巧窄笺,人称薛涛笺,也算是最早的情书专用纸。
元稹最终也没再见过薛涛,哪怕他们来往多少书信,浣花溪旁的花开了又落,他再也没回来过。
我倒不是非要指责一个千年前的人物如何,元稹逢场作戏、游戏人生怎样,可能每个时代的风气、文化、底线都不同,但我们所向往的真善美自打中华文化传承以来就没变过什么。元稹的爱情观在我们如今看来是令人不齿的,但崔莺莺、韦丛、薛涛对待爱情的坚持和勇气,即便在如今看来,依旧是人们所向往和追求的。
喜欢的话您多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