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未必光彩：读《最初的光明，最后的黑暗》

是谁，最终点亮了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

是爱迪生？还是特斯拉？

这是科学发明史上的悬案，因而也是许多精彩故事的温床。曾获得奥斯卡最佳编剧奖的格雷厄姆•穆尔创作了这本小说《最初的光明，最后的黑暗》，将科技与商业、阴谋与爱情、天才与野心融为一体，生动描绘出镀金时代纽约的五彩斑斓，正如那首歌曲的感觉，Young And Beautiful

小说的主线是一场官司：爱迪生通用电气公司与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关于白炽灯泡专利权的诉讼与反诉讼。爱迪生发明了白炽灯，这似乎是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然而实际情况非常复杂，当时投入灯泡研究的个人与团体多达数十个，谁率先发明，彼此之间有没有参照，这些问题都是纷繁复杂的。

年轻的律师保罗，勇敢地接受了威斯汀豪斯的聘用，向爱迪生发起了挑战。至此，一切有关科学、商业、法律的大戏开场，其中有科学奇迹的激动人心，有商业运作的市侩狡诈，有政治阴谋的诡谲黑暗，故事情节扣人心弦，生动详实的细节令人目不暇接。作为金牌编剧，作者展现出了高超的材料处理能力，并且很好地控制着叙述的节奏，把读者逐渐带入一个奇妙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爱迪生兼具发明狂人与商业奇才的气质，他发明了一个高效而充满争议的“发明体系”，借助资本的力量和商业炒作迅速获取声望和财富；威斯汀豪斯致力于生产最好的产品，在爱迪生的压制之下步步为营，最终赢得了与通用电气达成合作的机会；主人公保罗，年轻，富有才华与激情，迫切想要在纽约获得成功，赢得声名，他勇于揭开爱迪生头上“虚假的光环”，周旋于财阀与政客之间，纠结于良知与阴谋之中。

他们都是杰出的凡人，既有神圣的一面，又有庸俗甚至猥琐的一面。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个接近于神的人，他就是特斯拉。他是天才，满脑子知识和主意；他是怪人甚至白痴，他说不清楚话，他会因为食物体积不是3的倍数而拒绝食用；他是神秘的，来自遥远而陌生的塞尔维亚，经常在纽约这个大都市不见踪迹。

最重要的是，特斯拉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他只对知识与技术感兴趣，至于它们有什么用，造出来怎么卖他从不关注。他贫穷，但几万美金的支票并不比任何一张纸更能吸引他，当保罗为了避免纷争、获得成功而打着让全人类享有光明的旗号劝说他放弃专利权的时候，特斯拉毫不犹豫地就签名同意了。在其他发明家，包括爱迪生这样的人来说都至关重要的专利权、名誉与财富，在特斯拉看来，都毫无意义。在作者的笔下，这个纯粹而伟大的科学家令人敬佩，令人感动，甚至令人怜惜，当他遭遇一场大火严重受伤之后，每一个读者应该都会为他揪心，即使我们早已知道最后的结果。

小说还有两条非常精彩的支线。一是保罗父亲的故事；一是最终成为保罗妻子的阿格尼丝的故事。保罗父亲，是虔诚的教徒，他凭着宗教的热忱在田纳西州创办了一所大学，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为弱势群体提供良好教育的事业之中。阿格尼丝，本出自社会底层，美貌，富有才华，不甘于成为普通人的母女俩以不光彩的方式混入了上层社会，终于成为光彩照人的明星。但是她依然善良，充满正义感，并且有着深深的负罪感。两条支线，从宗教和阶层隔阂方面生动地表现了当时美国社会的另一方面，使得小说内容更加丰富，且更有深度。最重要的是，这两条支线的存在，使得小说多了许多情感的成分，更具有可读性和感染力。

全书当中，最喜欢这样一段话：

“爱迪生热爱观众。……威斯汀豪斯热爱产品。……特斯拉关心的只是创意。……他们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理解他们，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永远不会理解他们。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你想要胜利。”阿格尼丝说。

“是的，而且我得到了。但这胜利其实跟失败相差无几。爱迪生拥有了观众；威斯汀豪斯达到了卓越；特斯拉获得了想法，但是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你。”

她笑了。在以后的岁月中，这笑容保罗还会看到很多次。他会逐渐熟悉它们的形态，它们的细微差别，它们变化多端的神采。然而在她展露给他的几百万个笑容之中，唯有在这个难忘的下午绽放出的，最特别的这一个笑容，将永远是他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