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快来,看你二姥爷和二姥姥给你从香港带了什么礼物?”
佟长江见势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一个迪斯尼的芭比娃娃。夏格格其实从小就不喜欢小女孩喜欢的洋娃娃之类,而是喜欢车——连翻《新周刊》,都要爸爸翻着给她讲那些车是什么。
但是,千里迢迢,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嘛。给闺女带了东西,总是让年轻的父亲心理比自己得了礼物还高兴——虽然,夏商周远谈不上高兴,但是,看“二大爷”时,总是顺眼了些。
于是,那边霜佟鑫、佟果果还像两头大小“愤怒的公牛”在怒目而视,邹晓琳在两人中间左挡右格焦头烂额地收拾残局;这边厢佟长江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派发礼物,蒋红旗一边跟佟秀敏唧呶咕咕“他们两爷子就像斗鸡一样,见了面不是你斗我就是我斗你”之类的亲子教育矛盾问题,一边还对佟长江正在派发的礼物进行“点评”,或者,不如说是进一步炫耀。
“这个迪斯尼的芭比娃娃,据说是‘限量版’的。反正我也不懂什么是‘限量版’的。可贵可贵了。一进迪斯尼,你猜果果怎么说?这么大这么大的游乐场,妹妹也应该来——这熊孩子,出去的时候,可惦记着他的格格妹妹了。凝儿,你们有空的时候,真该带格格去玩玩。钱嘛,是赚不完的。咱们得给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是吧?就像咱们家琳儿,说搁下工作就搁下工作,就要陪我老太婆‘返老还童’。我说老就老呗,还还什么童啊。去北京的欢乐谷多近啊,一天还来回。可琳儿,哪咋成呢?北京的欢乐谷能跟香港的迪斯尼一样吗?那可是亚洲最大的迪斯尼中心!怎么着,也得给果果的童年留下一段跟姥姥在一起的光彩照人的记忆啊——瞧, 不愧是B大的文科状元,连词都这么拽。我想想也是这个理。琳儿说,不就是多花点钱吗?我们花得起!瞧,这才像我们佟家人的作派。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吗?干嘛这么抠抠嗖嗖的。你说是不是?小夏!要说理,我可说不过你这个大博士。可基本的做人原则,咱还是懂的。就像我们琳儿,多会做人啊。一进去,就说一定要给格格买一个漂亮漂亮的芭比娃娃,还是‘限量版’的!说芭比娃娃是美国人梦幻中的小公主,格格是咱们佟家最心疼最心疼的小公主,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所以,配一个小公主一样的洋娃娃,就像是一麻雀也能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了。何况,这个芭芘娃娃还是从美国进口的‘小公主’……”
这话说得连邹晓琳脸上都挂不住了:“妈,我查过了,这个芭比娃娃不是原装的。也是‘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转向佟凝:“据说加工这样一个值19美元的芭芘娃娃,温洲那些加工厂,只能获一两元钱。大头全被迪斯尼赚去了。”
佟凝能说什么?只能附合着说:“这就是世界工厂了!”真像是男人谈的话题!
蒋红旗面不改色:“琳儿,这就不明白了。虽然是你的那中国制造,但也是漂洋过海渡了一下金的。那也是有美国味的。而且,千里送鹅毛,礼轻仁义重。你千里迢迢地从香港带回来给格格,那可是‘心意比金子还金贵’的吗?你看,格格,你果果哥哥也说过,一定要送给你一件最漂亮的新年礼物。你看,这个芭芘娃娃多漂亮啊!我们格格抱着她,显得多漂亮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佟果果又是一指手:“那,娃,娃,是,我,的!”
邹晓琳啪地轻打了一下他的手指:“现在,是妹妹的了!”
蒋红旗目不旁视,充耳不闻:“凝儿呢,二伯母就让琳儿帮着选了个包。你说,女人没个包,就像出去没带钱似的,让人门缝里相亲—看扁了。你说咱格格,佟家多受宠的啊,怎么结了婚,像是越活越回去了呢!这包十年八年都没见换一个!我看得都寒酸。秀敏,建国啊,不是我说你们,自家的孩子都不疼,有指望着谁疼?你瞧我们格格委屈得噢——凝儿,天塌下来,还有二伯母给你撑着呢。这不,巴巴地跑到香港去干嘛?不就是想给你选个好包吗?你看了琳儿选的颜色了吗?她说你肯定喜欢这两种颜色,所以,一个颜色一个,随你挑!果然喜欢是吧?你挑剩下的哪个再给琳儿。咱们琳儿的优点很多,高端、大气、上档次,那硬是百里挑一。多少钱?你这是埋汰人呢。这是你伯母送给你的!不就一个包嘛,伯母还送得起!”
佟凝苦笑。邹晓琳那多精的一个人啊。两个颜色都是她自己喜欢的。这不是要点,要点是,她撺掇蒋红旗给佟凝送一个高大上的包——顺便给自己捞了一个。钱?你觉得被忽悠得晕乎乎的蒋红旗在“咱送得起”的豪言壮语之下,还好意思谈钱?谈钱真的伤感情。
“秀敏,你我姑嫂,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说来惭愧,都没送给你一个像样的东西。前些年,都是顾那些娃儿去了。好容易盼到他们成家、立业、生孩子,又给他们儿子、带女儿。你说我们到底是为什么的呀?这一辈子都给绑到他们的车上去了!要是带的是自家的根,还有盼头;给人家带,算个什么事啊!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把。老嫂子这次做主了,给你送一套化妆品——谁说,老来不能俏?公园那些唱歌跳舞的姐妹,不都活得比我们滋润?!没事别老窝在家里,也到公园里转转,参加点什么歌唱团、跳舞帮之类的活动的……这样,才能越‘活’越‘年轻’。不然,天天围着孩子转,现在又围着外孙女转,越转,衰老得越快!”
佟秀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蒋红旗这些挟枪带棒的话,直戳她最大的心病——就是夏格格姓“夏”不姓“佟”;不像当初佟凝生下来时,她一锤定音,如“佟”不姓“崔”。所以,这孩子她带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不是崔建国好说歹说,又想到自家闺女真的遇人不淑……
佟长江不停地给蒋红旗使眼色,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蒋红旗却视而不见,嫁人最怕什么,就是怕婆波和小姑子磨。呵呵,她蒋红旗被佟秀敏磨了一辈子,还不兴现在磨一两回回去?怕什么,指桑骂槐懂不懂?你看邹晓琳多会来事儿啊。听她蒋红旗说话就当成放气,笑呵呵地啥都不说。哪像夏商周那样脸沉得像块麻布,都快拧出一滩又一滩的水了。小样!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我是在拿你说你岳母的事儿!你掺和进来做什么!
“建国,你哥呢,这次没去。说是你不去,他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瞧,就跟你们结婚前一样,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真不懂你这个‘知识分子’,跟他一个‘大老粗’,当初是怎么能成为酒肉朋友的。你哥不去,我也没办法征求他的意见,只好自己自作主张地买了一条领带——虽然你退休了,但戴上这种红领带,照样——高,富,帅!”
这是蒋红旗今天惟一获得满堂喝彩的话。佟凝首先就笑了:“也是噢,爸,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嘛!”
佟秀敏立刻撇嘴:“他高富帅,我还白富美呢!”
佟凝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妈似的:“妈,你还知道白富美?你还够潮的嘛。”
佟秀敏:“怎么,就兴你二伯母知道高富帅,不许你妈白富美。好歹,我也是天天在网上斗地主的人嘛。”
蒋红旗笑笑:“我知道高富帅,还是琳儿的普及。不然,我们就成了公园里的‘中国大妈’了。”
邹晓琳紧跟着捧哏:“你们是让华尔街都为之颤的‘中国大妈’!”
正在埋于手机打游戏的佟鑫抬了抬眼皮:“为之颤抖?那是被套牢了,好不好?”
(说明:《宝贝政治》系风清扬谈卧槽V实施的一个创意写作试验作品。这是“用故事讲政治的小说”系列。当下围绕“孩子”(宝贝)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我们几乎时时、事事、处处都处于力量(POWER)博弈的政治之中,夫妻之间,谁的观念占上风,主导孩子的成长?是爸爸的快乐成长,还是妈妈的买学区房(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中争夺优势资源)?这是一种“话语权”的争夺。“外婆大大咧咧什么都应了孩子,奶奶强调管教事事要做规矩”,孩子就亲近外婆说外婆好但是会不听外婆的话反而听奶奶的话,这就是“家庭的政治博弈”。当婆婆遇上妈,当幼升小、小升初、中考、备战常青藤……一个接一个地发生在宝贝身上,博弈接踵而来。一个接一个的博弈,都是激烈的政治斗争。无声无息地,在庙堂之下,在学龄之前,已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