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大腴岭,万瘦谷。山谷内数十里张牙舞爪的枯树同鬼魅齐聚。沿着山涧开着红似火,腥如血的曼陀罗花。风掠过,带来几声猫头鹰的吟叫。
矮小枯瘦但目光矍铄的孟汤婆端来一碗正散发着热气的墨绿色液体到眼前的一名清瘦长发少女面前。
“喝了它,你将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
“婆婆,你说的是真的吗?”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空灵清脆。她端起汤药一饮而尽。浓烈苦涩的味儿,如同她对那人深沉的爱和永远得不到回应的酸涩。
“婆婆,你骗我!你说过,喝了‘孟婆汤’就会放下一切爱恨。”只是少女原本婉转甜美声音变得沙哑暗沉。往事一一在脑海里翻转,投怀送抱后对方的绝情和无望地等待,一幕幕又仿佛重现。少女的双目开始泛红,滔滔的恨意卷起血浪,她紧咬贝齿支撑着身体的不适。
“星儿,心魔是你自己埋设的,我帮不了你,药也不能帮你剔除心中的魔障。”孟汤婆是个局外人,她说出了真相。
“不——”,那个被唤作星儿的少女正是一年前被孟汤婆带回魔教的原山东日照府的郦家二小姐繁星。此刻她凄婉一笑,举起“星尘剑”,娇躯旋转,削下一绺秀发。
“星儿,你伤已养好,可以自行离开了。但若要留在魔教,你怪必须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
“我留下!”繁星仰天望着圆月,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泪水。她还有家吗?家人恐怕当她早已离世。
“你想好了,若是进去,也有可能就葬身于此。”
“我已想好,婆婆不必牵挂。”
洞口被封住,光线愈来愈暗。耳边有“叮——咚——”的滴水声,阵阵阴寒向繁星袭来,但体内却生出一股暖流。莫非是跟刚才饮下的汤药有关。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盘膝坐处,运气抵御阴寒。
“娘亲,抱一下星儿!”年幼的繁星伸出小手要娘抱,换来的却是她娘的冷脸和责骂。“别想让我抱你,这怪你自己命不好,谁叫你不投胎投成个男孩!”
爹爹和祖母也不待见她,他们的眼中只有长姐,大娘更是视她如眼中针。后来娘也死了,小小的繁星穿着丧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行走,声声地唤着“爹爹……”
猛得,繁星从打坐冥想中惊醒。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体内一股强劲的气流正横冲直撞地乱窜。她继续运气,忽地双手推出,前方的岩石化作靡粉。顿时觉得呼吸顺畅,隐约中也能见几丈内的景物。
“星尘剑”出鞘,繁星在洞内舞起一段剑光,衣袂飞扬,宛若谪仙。繁星忘情地舞剑,试图将脑海中的往事剔除、掏空。
那一日来郦家提亲的是付家堡宗室排名第八的付哲恒一家,祖母和大娘喜上眉梢,爹爹忙着待客应酬。众人皆贺,付家八少爷和大小姐正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繁星的胸口被堵得酸酸的。那人前一阵子明明在花园里私会自己,还说星儿是最美的,怎么转眼间竟成了自己的姐夫。看着她拥着艳如春花的姐姐,繁星的心碎成了冰渣。
百日后,姐姐霁月出嫁,除了丰厚的嫁妆外,父亲以“星月剑”作为陪嫁。祖父生前说过,星月剑是双剑,霁月皎皎,繁星相随,就如她们姐妹俩。
父亲也觉得自己这次确实赤裸裸地偏心,接着便掏出一卷祖传字稿交予繁星,安慰她说这字稿是非同一般的家传宝物。习武之家视书法字画为宝物这实属罕见,只是繁星不想说破而已。她细心地把祖传了好几代的字稿收起,似乎这样做样才能多一份家族的归属感。
成婚后的付哲恒手持“星月剑”打败了许多高手,名噪一时。这也引起劲敌的挑战,眼看着姐夫苦战不支。繁星以血祭剑,“星月剑”饮血后威力大增。从此,付哲恒扬名立万。
祖父临终前跟繁星说过,星月剑要想获取最大威力,以最深爱执剑人的鲜血祭剑才能所向披靡。那时,繁星流干了血倒在尘埃中。父亲第一次抱起她,悲叹了片刻,又投入到打斗中。
这场恶斗,恰逢魔教孟汤婆经过。她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女娃,摇了一下头,终究还是决定将其带走。
月盈则亏,“星月剑”在付哲恒的手中,引起了强徒们窥窃之心,并引来了杀身之祸。在几次争抢恶斗中,“霁月剑”被毁,“繁星剑”下落不明。繁星湮灭,化为烟尘,当那“繁星剑”辗转回到繁星手中,她把剑改名为“星尘剑”。
往事悲歌响彻不绝,繁星一挥“星尘剑”,甩出一串剑花,在黑暗中如流星划过。演练许久也乏了,繁星靠着石壁坐下。
百无聊赖之际,将掩藏在胸口的祖传字稿取出。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平淡无奇的字稿竟在阴寒阵阵漆黑如墨的魔窟山洞里发出微弱的光。每个字体仿佛自带着萤光,在黑暗中忽闪忽烁。
繁星把字稿展开铺在巨石上面,古朴苍劲的字体,一勾一划蠢蠢欲动,像有了生命似的欲飞离了稿纸。
此时在稿卷出现这样的情景:万籁俱寂,夜风拂过,满树山花灼灼,风起过境,片片花瓣化为利刃升腾空中,围着明月起舞。花瓣汇而旋转成巨型的旋涡,将月光吞噬。
忽而,字稿归于平静,又出现这样的画面:深壑下的潭水幽幽,松竹绵延。谷中泉水奔涌,此时松涛滚滚,竹海翻涌,云层中电闪雷鸣。山壑崩裂,一蛟浮游腾空。霎那间,嘶叫声响彻云霄,天地为之失色。
蛟龙归于虚空,些时字稿上又出现一顷汪洋大海。咚咚的鼓声响起,海面开始掀起狂澜,天幕上的星海摇摇欲坠。狂风大作,鼓声密集,海浪更是凶猛。海天之间巨浪翻天,苍穹上的星海亦激起了怒浪。顷刻间,一种苍古、绝望、毁天灭地的气息运运势而生。
繁星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原来那咚咚的鼓声即是自己心跳,她喷出一口鲜血,暗叫了一声“不好!”吓得赶紧坐下调息。些时,书卷上月沉星落,一切归于平静。最后,连字稿也一并消失。
繁星顿时欣喜若狂,原来这真不是普通的字稿,该是郦家的剑法秘笈。想必是爹爹也不明其中的奥妙,自己才误打误撞地得此密招。曾听祖父说起过,家传绝顶剑式已失传多代,莫非这三招便是“飞花逐月”、“万壑出蛟”和“繁星归尘“?
日前这三式,繁星才悟出点皮毛,看来还要继续苦练。经过几日来的练习,繁星也颇有心得了。这三招结合“星尘剑”威力自然不小。星尘料想此地该是魔窟的山腹了,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亮光,她举剑出鞘,寻着光线而去。
刚进那洞窟,“啪”一下洞门已关,严丝合缝,自己已被困在其中。只见洞内如白日晃晃,璀璨光华,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异香萦绕在鼻端。壁上有图,皆不堪入目,一幅幅男女交合春宫图排列有序。那弥散的香味去蛊惑着她气血翻涌,娇喘不止。繁星捂住口鼻,却为时已晚。
壁画间有字,“误入春海窟,必修……”再旁边就是招式口诀。上面说得很明白,不修炼这门邪功,就是出不去了。
无奈之下,繁星只有照办,她一个单身女娃在这种情况下真是苦不堪言。每当心志难控的时候,她就练起了家传的剑法,发现竟能压制这邪道。但魔教的功力却又使她的剑法精进不少,两者并不起冲突。
这洞窟内的招式学完后,就自动打开了。星尘继续向前探路。三日后,她用毕生的功力使出一招“繁星归尘”,魔窟炸开,繁星飞升而出。
繁星破山而出的那一日,始闻魔教与鬼谷已挑起纷争,孟汤婆在一次声讨鬼谷的时候不幸中毒,暂时武功尽失。繁星为了报答婆婆的救命和知遇之恩。遂冠了孟姓,改名星尘。
说来也怪,自从出了山洞那一日,原本青涩娴静的少女变成了身姿婀娜玲珑,嗓音沙哑甜腻的惹火女郎。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被幽罗俘虏来的鬼谷小九九,眉目神韵像极了当初的辛哲恒。她回头对魔教美男子幽罗说:“萝萝,今晚把小九九送到我房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