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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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小甜甜”布兰妮(Britney Spears)由于缺席出庭而登上了新闻头条。演员杰拉尔德·德帕迪约(Gerard Depardieu)和林赛·罗韩(Lindsay Lohan)也干过类似的事。但是,明星们爽约不露面的行为并不局限于出庭(更准确地说,是缺席出庭)。有些明星甚至会放粉丝们的鸽子。英国的绿洲乐队(Oasis)就背上了不大靠谱的名声,因为演出时他们有可能会不出场;美国的乡村和西部音乐歌手乔治·琼斯(George Jones)缺席自己演唱会的次数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多年以来,歌迷们都管他叫“爽约琼斯”。

与这些动辄能上头条新闻的名人不同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爽约事件不会得到太 多关注。在餐厅订了位子的食客没能如约而至;某位公民没有出现在陪审席上;公务繁忙的高级经理人不记得还有个会要开;某人忘记了跟朋友在咖啡馆约会;病人约好了医生,却没有露面。

单个看来,这些爽约事件好似成本不大。但是,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预约落空:商务会议、美发预约、餐厅订位、产品推介会、学生补习。宏观来看,这些小小的缺席事件会对经济造成巨大影响。

就拿病人爽约的例子来说吧。乍一看,这算不得大事。你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忙得团团转的医生大概会想,病人没来反而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他可以趁机做点儿文书工作,打几个电话,或是稍微歇一会儿。可是,如果类似的爽约变成了常事,诊所的效率就会变得低下,收入也会降低,投入的成本也收不回来。这些效应逐渐累积起来的话,损失将会非常巨大。 在英国,病人爽约事件给国民保健系统(National Health Service)造成的损失大约是每年8亿英镑;在美国,一些研究医疗问题的经济学家们估算,病人爽约大概导致了几十亿美元的损失。

在餐饮行业,如果客人们订了位子却不出现,餐馆的收入和利润都会受损,如果没能控制住爽约顾客的人数,关门都有可能。

其他行业也是一样。如果一个重要的决策人物没能出席,或是接到了邀请函的潜在客户没有参加产品推介会、贸易展或行业会议,这些成本高昂的会议就得延期重开。

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其实,想要说服人们如约前来,或是说得更加宽泛一点儿,让他们说话算数,只需对影响策略做一些小小的改变,就可 以获得巨大的成效。我们近期在医护中心所做的调研表明,两个很小的做法改变就可以显著降低爽约的病人人数。这两个改变做起来几乎不花什么成本,可它们对财务数据的影响却是巨大的,能够帮助医护中心每年节省上千万美元的费用。

我们会在后面的章节中介绍这两个小小的改变(如果你急切地想要了解具体内容,请看第八章),但了解下面这一点非常重要:在影响他人的过程中,你会遇到诸多挑战,说服某人按时赴约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我们想要说服别人去做的事情可谓成百上千,而且情形和背景都各不相同。

先不说我们想要影响的对象是谁,我们将要在这本书中不断强调的是一条非常简单的道理:当你打算影响他人行为的时候,最微小的做法改变,往往能取得最显著的成效。

这本书讲的是如何用高效又符合伦理的方法来影响和说服他人。书中讲到了许多看似微小却十分关键的做法能够改变现状(有50多条),并且你马上就能拿来使用。重要的是,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不会凭借预感或猜测来判断哪些改变可能会带来显著的反应与变化。相反,我们要用实实在在的证据——它们来自说服科学(persuasion science)的大量研究成果——来准确地告诉你,哪些微小的改变能够带来巨大的成效,而且在相当广泛的情形下都适用。

30多年前,本书作者之一罗伯特·西奥迪尼出版了《影响力》(Influence:The Psychology of Persuasion)一书。他亲自进行了为期三年的广泛而深入的实地研究,并综合了当时的科研实证,在那本书中提出了6条普遍适用的说服原理。自那时起,研究者们确证了这6条原理的功效,各行各业的人们也开始把它们付诸实践。这些原理是:互惠(人们感到有义务偿还别人给予的恩惠)、权威(人们希望专家指点迷津)、稀缺(某样东西越稀少,人们就越想要)、喜好(人们越喜欢某个人,就越容易答应他的请求)、保持一致(人们希望做出跟自己的承诺和价值观相符的行为,并始终如一)、社会认同(人们会参照他人的做法来指导自己的行为)。

在我们后续推出的作品《如何让人点头称是:50个说服他人的科学方法》(Yes!50 Scientifically Proven Ways to Be Persuasive)中,我们对这些原理(以及不计其数的、从说服科学中总结出的其他影响策略)的运用方法提出了最新的具体建议。

但科学的发展从不止步。

过去几年间,越来越多来自神经科学、认知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和行为经济学等领域的研究成果都在帮助人们更加深入地理解以下问题:为什么影响力和说服力能够见效,为什么受众的行为会发生改变。在这本新书中,我们将会分析50多条崭新的发现,其中绝大多数都来自过去这几年间的研究成果。

我们刻意把这些发现写成简短的章节,平均起来,读完每章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10分钟。这一小段时间足够你理解其中的心理学机制——这些都是我们和许多学者通过科学研究证实的。接下来,我们立即就会教你如何在各式各样的场合运用这些策略。比如在商务和工作场所,你需要跟同事和客户打交道的时候;或者是在家跟朋友和邻居相处时,以及许许多多你可能会遇到的沟通场景。我们也会探讨在许多常见的情境中该如何使用这些方法,比如面谈、小组会议、打电话、写电子邮件及利用网络或社交媒体交流的时候。

除了从说服科学的最新研究结果中选取素材之外,本书还有另一个新颖之处:我们关注的是“小改变、大影响”这个主题。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将要探讨如何借助那些最微小、却能产生巨大成效的行为改变,来影响和说服他人(以完全符合伦理道德的方式)。

我们把这类改变叫作“四两拨千斤”的影响策略。

我们认为,之所以要重点关注这些已被科学证实的、微小却效果显著的策略改变,是因为人们惯于使用的说服手法正在渐渐地失去效用。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在做决策时,他们会把手上所有的信息都考虑到,然后做 出有理有据的明智决定,找出最正确的做法。所以,他们很自然地觉得别人肯定也是这样做的,所以说服他人的最佳方法必定是,把一切能得到的信息都提供给对方,同时告诉他们为什么应该关注这些信息。

比如,一位医生诊断出病人患有一种长期疾病,病情虽然严重,但可以治愈。那么这位医生可能会先把病因和相关知识告诉病人,再说说她对康复情况的预估,然后提出一系列治疗步骤,比如饮食上该做出哪些调整、要按时依照剂量服药等等。又比如,一家公司有越来越多的员工用公司电脑下载未经授权的软件,IT部门的主任为此很生气,于是就给大家发了一封邮件,长篇大论地解释为什么这样做违反了公司的规定,以及这样做的潜在后果。

想要借助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说服别人的,绝不仅仅是这些医生和IT部门主任。我们都会这样做。你想说服新客户相信你的产品就是比竞争对手的好,所以你的要价才贵出百分之二十是吧?那就摆出一大堆论据来支持你的观点。想要让团队中的其他成员相信你这个最新的变革计划跟前面十几次的完全不同?那就列举一长串理由,告诉他们这次人人都能从变革中获益。想要劝说客户在你们公司的股票投资计划书上签字?那就带着他们对你们以往的投资成绩做一番详尽又专业的梳理,而且一定要把最出色的成果指出来。想让孩子们按时做完作业并上床睡觉?那就告诉他们,研究显示,认真做作业的孩子更有机会考上一流大学,或许还可以再跟他们讲讲,科研结果表明睡眠对人有一大堆好处。

可是,为什么摆事实、讲道理的说服方式总是失败?说服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 揭示出了一个常常被人们忽视的答案。

简言之,让人们做出决定的并不是信息本身,而是这些信息呈现的背景或情境。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有史以来信息超量最严重、各种刺激最为饱和的时期。在匆忙的生活中,时间总是不够用,各种事情都在争相抢占注意力,人们实在没有精力去充分地思考每一条信息。信息出现的背景和心理情境渐渐变成了决定影响力是否见效的核心要素。因此,如果你希望大幅提升影响力和说服力,你不仅可以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或教育他们)的方法来促使他们改变行为,也可以对常用的影响策略做一些简单的、小小的调整,把你要说的信息跟对方内心深处的动机关联起来。在“如何传达信息”这个问题上,对措辞、时机、背景或情境设定做一些小小的调整,就能戏剧性地改变对方“认同信息并依言行动”的程度。

身为研究“影响与说服”的理论与实践的行为科学家,我们常常感到惊异有加:只需对要传达的信息做一点儿非常不起眼的改变,竟然就能带来那么显著的成效,而且,这些改变所需的时间、精力或金钱又是那么的少。在整本书中,我们会详尽地指出你应该做出哪些细微的改变,并如何有策略且符合伦理地运用它们,好让你不必诉诸成本高昂的方法(奖励、折扣、返现、惩罚等等)或动用宝贵的时间和资源,就能大幅度地提高你影响他人的能力。

我们还会分析许多谜题,并提出一连串问题,如果对说服科学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就能回答这些提问。例如:

•对一封电子邮件做出哪些小小的改变,就能降低谈判的难度?

•在“小改变、大影响”的问题上,飓 风、0.99结尾的定价和冰酸奶能够给你带来什么启示?

•哪些小小的调整能让会议变得更富成效?

•在言语上做出哪些微小的、完全不花成本的改变,就能激励他人(也包括你自己)完成目标?比如完成销售目标、成功瘦身、培养一项新爱好,或是让孩子们乖乖做完作业。

在当今这个步调飞快、信息量丰富的世界上,按几个键或是滚动屏幕就可以立即获得最新的信息,因此人们很容易忽视这些微小改变的重要性,但这样可就错了。

虽然新科技和唾手可得的信息带给我们许多好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们用来处理信息的认知“硬件”却几百年来基本不曾变过。讽刺的是,虽然可以用来帮 我们做出更明智决定的信息日渐增多,可在做决策的时候,我们越来越不可能把它们全都用上。当今的人类就跟生活在数百年、数千年前的老祖宗们差不了多少——沟通的情境只要发生一点儿小小的变化,人们就很容易受到影响。

说到以符合伦理而且高效的方法来影响和说服别人,微小的改变往往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在后文你就会看到,在说服别人时,只需对影响策略进行一些小小的、有科学根据的调整,收效将会非常显著。

所以,就让我们一起踏上这趟旅程,去探索说服科学这个崭新的领域吧。第一站我们要去看看,对缴税通知的措辞做出哪些小小的调整,就能说服成千上万的市民行动起来,补缴拖欠的税款,让相关的政府部门获得亿万英镑的收入。然后,咱们一起来想想这对你的说服能力意味着什 么。

史蒂夫·马丁

诺厄·戈尔茨坦

罗伯特·西奥迪尼

01向“大众”借力

和其他国家的收税员一样,英国税务海关总署的工作人员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有太多国民没有按时提交纳税申报单并缴纳税款。

多年来,该署官员已经针对迟交税款的民众拟出了各种各样的通知信函,尝试了许多沟通手段。这些做法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强调,如果不按时提交表格和缴税会遇到什么样的后果:利息费用、滞纳罚金以及吃官司。对有些人来说,这些传统方法是管用的,但对更多人来说,它们不起什么作用。因此,在2009年年初,在向我们公司(INFLUENCE AT WORK)咨询过后,英国税务海关总署决定换一个符合说服科学的方法。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一 个小小的改动:在标准版本的缴税通知函里添上一句话。

这个小改动之所以引人瞩目,不仅因为它非常简单,更是因为收效极为显著。根据试点研究,迟交的税款总额大约有6.5亿英镑,使用新通知函之后,征收上来的税款达到了5.6亿英镑,清缴率达到了86%。为了帮助大家更清楚地理解这组数据,我们来做个对比:使用新通知函的前一年,英国税务海关总署估算的迟交税额大概是5.1亿英镑,而他们最后征收到了2.9亿英镑,清缴率只有57%。

合计起来,使用了新版通知函和一些从私营催缴行业里学来的好方法之后,英国税务海关总署收缴的拖欠税款总额比前一年增加了5.6亿英镑,此外还清掉了3.5亿英镑的欠账。考虑到实际的做法改动是多么微小,成本又是多么低廉,这最后的成果堪称惊人。

那么,通知函中的小改动究竟是什么?我们只不过把按时纳税的真实人数(一个相当大的数字)写上去了。

可是,为什么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为标准通知函上一个这么不起眼的改动,就乖乖地寄来了支票呢?答案隐藏在一条人类行为的基本原则之中,科学家们称之为社会认同原理(social proof),也就是从众心理。也就是说,人类的行为会在相当程度上受到周围的人的影响,尤其是那些令他们深深认同的人。

这个原理已经被学者们研究了几十年了,而且受到它强大威力影响的不只是人类。鸟儿、牛、鱼都喜欢成群结队,群居性昆虫也爱扎堆儿。“别人正在做什么”的力量是如此基本,以至于没有大脑皮层的生物也得服从。社会认同原理的概念或许并不新鲜,但我们一直在不断地深入了解它的威力,因此越来越明白该如何最为高 效地运用它。

社会认同的力量往往会胜过理性认知,这一点让人又恨又爱。我们不愿意被人看成没脑子的鼠类,把自己的决断力彻底拱手交给人类。可从众也有好处,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跟着大伙做都没错。

从众不单是出于攀比的心态,它的根源更为基本——它源自人们心中三条非常简单却非常强大的动机:尽可能高效率地做出正确决定、获得他人的认同、用积极正面的角度看待自我。

英国征税通知函上那个看似很小的改动,之所以产生了如此显著的收效,是因为它同时满足了这全部三条动机。在这个忙碌的、信息量超载的社会里,“大伙怎么做我也怎么做”是一个通往明智决策的、相当高效的捷径,无论人们要做的决策是看哪场电影、频繁光顾哪个餐馆,或 是像英国税务海关总署的例子,要不要缴税以及何时缴税。

看到绝大多数人都按时缴税这个事实,会激起人们想要跟别人一样做的愿望。毕竟,如果遵从绝大多数人的做法,就很有可能得到他们的认同,扩大人际圈子的概率也会增加。最后,在英国民众收到税务海关总署通知函的这个案例上,第三个动机(用积极正面的眼光看待自己)也被激活了。绝大多数人大概都不愿赖账不还吧。同样,要是某人认为社会上人人都是吸血的水蛭,那他大概也很容易做个水蛭。但是,了解到有这么多英国民众都按时缴纳税款,那些拖着不交的人会觉得自己在白占便宜。在那条信息面前,通过缴税来跟从大多数人的行为,会帮助此人重塑正面的自我形象:我是个尽职尽责的公民。

考虑到社会认同原理的力量有多么强 大,人们对它的忽视实在令人吃惊。本书作者中的两位曾经与行为科学家杰茜卡·诺兰(Jessica Nolan)、韦斯·舒尔茨(Wes Schulz)和弗拉达斯·格里斯基威舍斯(Vladas Griskevicius)共同做过一系列研究,请数百名加州房主评估4个能帮助他们节约家庭能耗的潜在原因,看看哪个对他们的影响力度比较大。4个潜在原因是:(1)节约能源有助于保护环境;(2)节约能源对子孙后代有益;(3)节约能源可以节省开销;(4)许多邻居已经采取了节约能源的行动。

相当一大批房主都把“许多邻居已经采取了节约能源的行动”排在了最末。得知这种情况之后,我们又在加州南部的一个社区里做个了实验:随机选取一批家庭,上门给他们展示上述4条理由,但每个家庭只能看到其中的一个。有些居民看到的是节能对环保有多大好处,有些看到的是对后代的益处,还有些看到的是节约能源能给家里省多少钱。最后,第四组居民看到的是一项近期的调查结果,上面写着他们的大多数邻居都在积极尝试节约能源。

大约一个月后,我们再上门去测试他们的节能状况,结果发现,最能让人们切实改变行为的,就是那条社会认同的消息——虽然在先前的实验中,大多数受访者都不肯承认它会起作用。有趣的是,先前实验中的大多数人认为最能让人节能的理由是保护环境。但在第二项实验中,环保的信息对节能状况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真实情况是,人们不但不大能预期到哪些因素会影响将来的行为,而且在事后也不太能辨认得出。我们三人中的一个曾经参与了一档电视新闻节目,任务是协助 查出在一系列日常情境(不是紧急状况)下,人们为什么能被说服去帮助他人。在纽约城一个繁忙的地铁站里,我们聘请了一些研究者来统计有多少上班族会在路过一名街头音乐家身旁时给他钱。

不久之后,我们对这个情境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效果马上就显现出来了,而且非常明显。就在一名毫不知情的上班族朝着这位音乐家走过来的时候,另一个人(我们请来的托儿)当着他的面,往音乐家面前的帽子里扔了几个硬币。结果如何?给钱的人数增加了8倍。

事后我们访问了给钱的人们,结果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给钱是因为刚才看见别人先给了。相反,他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我喜欢他正演奏的那支曲子”“我是个慷慨的人”还有“我挺同情那家伙的”。 人们一般都不大擅于辨别出影响自己行为的因素——无论是在事前还是事后,这给所有耗费时间、精力、往往还有不菲的金钱来询问顾客“是什么让你做出购买决定”的企业或组织机构提了个醒。尽管我们相信许多顾客都很乐意回答这种问题,但他们给出的答案是不是真实的原因,我们就没那么乐观了。结果就是,依据这些答案而做出的营销战略往往失败率很高。

所以,与其把你的影响策略建筑在那些人们自以为的影响因素之上,还不如马上做个小小的改变:如果你想让目标客户做某件事,那就简明而诚实地指出,大多数跟他们很类似的人已经在这样做了。比如说,一名想拓展业务的经理人打算邀请客户来参加新产品说明会,他可以用这种做法来提高出席率:先邀请一批最有可能来参加的人,然后他就可以诚实地向下一批目标客户指出,“有很多人已经接受了邀请,准备出席了。”这个小小的改变会十分见效——哪怕这些目标客户曾经宣称过,自己要不要参加跟其他人来不来无关。

如果把上述缴税案例中的另一个经验加上的话,社会认同原理还会发挥更大的威力。那就是把数据说得更加具体一些。有些通知信中不单指出了全国上下有多少人按时缴税,还列出了收信人所在地区(同一个邮政编码)的按时缴税率。这个方法的清缴率达到了79%,而标准信函的清缴率是67%。

当然,能从这个原理中得益的不仅仅是政府部门和税务官员而已。从跨国电力公司到地区性的房屋协会,绝大多数企业和组织都需要及时从顾客和客户那儿回收资金。证据表明,大多数顾客都会按时付款,而我们的建议是,把这条信息印在发 票和结算单据的显眼位置。虽然单凭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动不大可能让每个人都按时付款,但它肯定能提高你的回款率,好让组织腾出资源来,专门对付那些故意不按时付钱或是压根没打算付钱的少数人。

下面这一点也很重要:你引导受众去关注的那个行为,应该是被普遍接受、并且是你希望他们去做的。本书作者之一曾与两名医生苏拉吉·巴斯(Suraj Bassi)与鲁珀特·邓巴-里斯(Rupert Dunbar-Rees)共同主持过一项研究,我们发现,如果医护中心把上个月缺席诊疗的患者人数公布在显眼的位置,那么接下来那个月爽约的患者就会增多。正如我们在引言里提到的,爽约会引发巨额损失,导致效率低下,而且受影响的不只是诊疗结构,各种各样的企业和公共部门都会遭遇这个问题。因此,一个小小的、几乎没有成本的做法改变,比如引导人们去关注那些你希望他们去做的事,往往能够取得令人惊叹的效果。

当然了,如果你希望人们去做的事,比如缴税、如约前来、按时做完作业等等,并不是大多数人采取的行为,那么,这个“强调大多数人都在这样做”的方法就不会那么见效。在这种情况下,虽然你可以轻易地虚构出一个“大多数”(这个念头很有诱惑力),但我们强烈反对这种想法。这不仅是因为它违反伦理道德,也是因为万一人们发现了这种行径,知道了这个社会认同的吸引力是你捏造出来的,那么你今后所做的一切影响行为都会引起人们怀疑。往好里说,你得努力争取人们的信任,往坏里说,你会适得其反。

然而,变通方法还是有的,事实上,有两个具体做法相当见效。第一个方法就是强调你所鼓励的行为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下被大多数人认同。行为科学家把“在某 个情境中被绝大多数人认同/不认同的行为”称作命令性规范(injunctive norm)。例如,强调关于“绝大多数人都支持某个很有意义的目标”的调查结果对塑造人们以后的行为大有助益,比如“80%的加州居民认为,尽责参与节能项目是十分重要的”“九成员工都说,他们很希望多学到一些关于健康生活方式的知识”。在这类情况下,在沟通中加入这样的命令性规范,就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公布绝对数字(暗示着有许多人都在这样做或这样想)的做法也会很有效。Opower是一家位于弗吉尼亚州阿灵顿(Arlington)的公司,它的业务是提供能源报告,提倡家庭节能。Opower在公司网站上公布了一组实实在在的数字:这个项目帮助人们节省的电能“超出60亿度”,节省的费用“超过7.5亿美元”。这样的信息能够相当有效地鼓励人们积极参与,但它并没有指出“绝大多数跟你很相像的人已经参与进来”的具体证据。指出参与人数日渐增多也是个好办法,尤其是在你刚发起了某个活动,正希望它能像雪球一样滚动起来的时候。例如,如果在过去几个月间,某个博客的访问量从每周一两百人上升到了近千人,那么博主就可以强调一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访问量增加了5倍。一个Facebook用户可以推一推他日趋增长的“点赞”数目。

当然,如果我们宣称这些运用了社会认同原理的方法(比如英国的缴税通知函)适用于任何状况,每当我们想要改变他人行为时它们都能起作用,那就太过天真了。但是,鉴于某些运用了社会认同原理的最新策略已经帮助人们获得了数十亿的额外收益(而不仅是百万或上千万),学会这些方法显然是合情合理的。

这就引出了一个相关联的问题:在什么情况下,人们会有意地避免从众呢?

02“小众”的反作用力

食客更愿意去人声鼎沸的餐馆,而不是门可罗雀的那一家;看球赛时,观众会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加入循环涌动的人浪;或者,像前一章里详细分析的那个案例一样,被说服的人们愿意按时缴税。无论在上述哪一情境中,社会认同都是一个极为有效的决策捷径,让我们不但能做出绝大部分的正确决定,还能跟他人建立起情感联结。想随大流的吸引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跟大众背道而驰不仅会让人感到不自在,甚至还会让人感到痛苦。最近在神经科学方面的研究证实了这一点。

所罗门·阿施(Solomon Asch)在20世纪50年代对从众现象做过十分经典的研究。在近期的一个重现实验中,神 经科学家格雷戈里·伯恩斯(Gregory Berns)与研究团队告诉一组受试对象,这个实验是研究观察力的,他们将会看到一系列立体的物体,然后指出哪些物体的大小和形状相同,哪些不同。研究人员还说,虽然每个人都要参加这个实验,但只有一个人会被选中,去隔壁房间接受核磁共振成像(fMRI)的扫描,工作人员在准备机器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在这个等候室里等着。然而,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情节,因为只有那个被选中的人才是真正的受试对象,其余所有人都是研究团队的成员。这个真正的受试者将要成为一个有趣实验的研究对象,实验目的是辨识出当人们在反对群体意见时,大脑将会发生什么变化。

研究人员把这位“被选中”的受试者连上扫描仪,给他看一组成对出现的立体图像,然后问他哪几对相同,哪几对不同。但是在他回答之前,工作人员会告诉他,另一个房间里的“受试者们”都已经看过了这些图像,并且选出了正确答案。有时候,那一组人会故意给出错误答案,为的是看看这位受试者是否会屈从社会压力。尽管绝大多数“被选中”的受试者明知那一组人给出的答案不对劲儿,但他们还是认同了大多数人的意见——这个概率占到了40%。

但是,或许更加有趣的发现是:当受试者做出独立的判断,违背了群体的意见之后,大脑中与情绪处理有关的区域被激活了,这说明与众人背道而驰的确是有情感成本的,我们付出了痛苦的代价。

如果我们认为某个群体对我们的社会身份极为重要,换句话说,就是那种帮助我们定义了“我们是谁”、帮助我们决定“如何看待自己”的群体,违背这样的群体就变得尤其困难。例如,请回想前一章中 的案例,英国的税收官员们通过在通知函的显著位置指出绝大多数人已经按时缴税的简单做法,就说服了更多的人按时交钱。如果信函中写得更为具体,指出在收信人所在的这个邮政区块,大多数人已经按时交钱了,清缴率就从标准的67%上升到了79%。

这份通知函还有第三个版本,越发强调了收信人的社会身份。在这个版本中,信中列出的不是收信人所在的邮政区块有大多数人已经按时纳了税,而是点出了收信人所在城镇的名字。这个小改动使得清缴率进一步上升,大约有83%的人采取了行动。

这些结果告诉我们,“四两拨千斤”的方法之一,就是把你要说的信息跟受众群体的社会身份紧紧地关联起来。例如,网络世界能给人提供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数据:IP地址。它能显示出网站访客的所 在地,组织机构可以利用它传达社会认同的感觉。换言之,面对来自纽约和休斯敦的网友,你不必再使用笼统的、千篇一律的社会认同信息了(比如“81%的人购买了这个豪华大礼包!”),你可以让程序显示出更加个性化的数据(“82%的纽约客都购买了这个豪华大礼包!”“80%的休斯敦人买了这个豪华大礼包!”)。但前提是,这些数据得是真实的。

能让人感受到“相似性”的社会认同信息不只是地点,人名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我们把这个概念称作“称谓相似性”。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中,奥巴马的竞选团队就使用了一个著名的电子邮件拉票方法:邀请注册选民来查询有多少与他们同名的人已经投了票。例如,某人会看到这样的消息:“嗨,埃米莉,这个功能很酷哦。你能查到有多少也叫埃米莉的人已经投票了。”

看完邮件之后,收信人还可以把这个链接转发给朋友们。“跟你认识的人分享这个功能吧,比如梅根、汤姆、凯莉、艾比、莫和丹尼,这样他们也能看到有多少跟他们同名的人已经投了票。”

人们总是很愿意与自己所属的或想要进入的群体保持一致,同样,他们也很希望与那种不愿与之扯上关系的群体区别开,避免与那些人一样做出相同的行为。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畅销书《疯传》(Contagious)的作者,学者乔纳·伯杰(Jonah Berger)与《瞬变》(Switch)和《让创意更有黏性》(Made to Stick)作者之一奇普·希思(Chip Heath)一起做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在大学宿舍中,如果一群买了某种慈善手环的大学生看到另一个颇为“怪咖”的宿舍里的学生们也戴着同款手环,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先派研究人员上门服务,到目标宿舍(比如并不怪咖的那个)中请学生们捐钱给某个慈善团体,捐多少都没关系,参与人都可以换得一个手环。一周过后,这些研究人员再到附近的“学霸”宿舍,提出同样的要求。这个宿舍之所以有“怪咖”的名声,是因为这些学生会积极参与额外的学术活动,比如选修其他课程、牵头做小组讨论之类的。研究人员知道目标宿舍的学生们肯定会看到“怪咖”宿舍的学生们戴手环,是因为这两个宿舍的人都在同一个餐厅吃饭。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就在研究人员向目标宿舍的学生提供手环的同时,他们也向一个远在校园另一头的“对照宿舍”提供了手环。他们希望看到目标宿舍的学生跟“怪咖”宿舍的交流,但他们不想让任何一个宿舍与“对照组”发生沟通,距离远就是这个用意。 实验结果极有启发性。研究人员发现,“怪咖”宿舍的学生们买了手环之后,目标宿舍中戴手环的学生人数减少了32%。可是,研究者们是怎么知道这些学生不愿戴手环主要是因为他们不想跟“怪咖”们一样,而不是出于更简单的原因,比如戴烦了呢?原来,在相同的时间区段内,对照宿舍的学生(他们从没跟“怪咖”宿舍的学生们碰过面)里只有6%的人不再戴手环了。

伯杰和希思认为,当一个需要衡量的行为被公之于众的时候,与群体划清界限的动机最强。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研究者们又做了一个实验,这次是在食物的选择上。他们先是告诉一组本科生,校园里垃圾食品的最大消费群体是本科生,然后又告诉另一组本科生说,最大的消费群体其实是研究生(本科生一般都不愿与研究生为伍)。随后,研究者让这些受试者分别在私下里和公众场合选择食物——其中有些是健康食品,有些是垃圾食品。伯杰和希思发现,当受试者在私下里选择食物时,上述两组人里选择垃圾食品的人数没有明显差别。然而,要是让这些受试者当着其他本科生的面做选择,在被告知“研究生是垃圾食品的最大消费群体”的那组学生中,选择垃圾食品的人数明显减少了。

把两个实验结果综合起来看,这项研究告诉我们,企业在开发新客户群体时,一定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当新客户群使用了这项产品之后,现有客户群体为了把自己跟这些新客户群体区分开,就不再继续使用它了。更广泛地说,这项研究表明,如果你不鼓励他人做出某种行为(比如饮食不健康、乱丢垃圾,或是上班迟到),那就应该把这些行为跟受众们不想要的身份联系起来。

我们想起了三星手机最近发布的一则讥讽死对头苹果公司的广告。画面中,一大群青少年苹果用户在排队等着购买新iPhone。队伍中一个人说,他最近买了一个三星手机,在这儿排队只是为了帮别人占位子。过了一小会儿,观众就看到了他是在替谁排队。原来正是青少年们最不想与之为伍的人:他们那已届中年的父母!

[图片]03非常态VS常态

在前面的章节中我们讲到,把要传达的信息做一个小小的改变,你的提议或要求就能获得非常显著的收效。具体做法就是向受众指出,与他相似的一群人已经在按照你的想法行事了。我们也证实了,如果这群人与你的受众拥有同一种社会身份,同属一个族群,那么你的信息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但是,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方法,帮你再做一个微小的、却能大幅提升说服效果的改变:在遣词造句的时候,透露出你所倡导的那个行为有多么寻常或多么不寻常。让我们来看个例子:

设想一下,你的一个朋友有个讨厌的坏习惯:打喷嚏时从来不捂嘴。那么,你是应该强调打喷嚏时捂上口鼻的诸多好处 呢,还是应该强调不捂的坏处?

心理学家哈特·布兰顿(Hart Blanton)和同事们认为,哪种措辞能够见效,要看你的朋友对关于这个行为的社会规范(social norm)有何看法。正如我们在早先提到的,人们都愿意与社会规范保持一致。可是,人们往往也喜欢强调自己的独特,彰显自我的个性。这话的意思是,当有人引导他们去思考某个行为对自己的身份会造成什么影响的时候,一般来说,他们会更加在意违背(而不是顺应)社会规范的代价和好处。因此,如果你想影响他人的行为,那么,你就从违背他心目中的社会规范的角度去遣词造句,这样做的收效比顺应的角度更见效。

例如,如果你的朋友认为打喷嚏时捂上嘴是符合社会规范的,那么最有效的措辞方式就是强调违背这条规范的人有何负面特质。比如说:“那些打喷嚏时不捂嘴 的人真是不负责任啊。”相反,如果他认为打喷嚏时不捂嘴才是正常的,那么你要强调的就是捂嘴的人(违背他心目中的这条规范)有哪些正面特质,比如“那些打喷嚏时捂嘴的人都很负责任。”

在一个为了验证这个假说而专门设计出来的实验中,布兰顿和同事们请一群受试对象阅读一篇关于学生接种流感疫苗的新闻报道,但这篇报道有两个版本:一个说的是绝大多数学生都主动接种了疫苗,而另一个说的是绝大多数学生都不愿接种。接下来,研究者们请受试者们再阅读一篇文章,内容是对接种或不接种疫苗的行为进行评价。这篇文章也有两个版本,措辞的角度不一样:一个是将接种疫苗的决定与正面积极的人格特质关联起来(“那些愿意接种疫苗的人很为他人着想”),另一个则把不愿接种的决定与负面的人格特质关联起来(“那些不愿接种疫苗的人真不为他人着想”)。

实验结果与研究者们的预期一致:对违背规范者(而不是顺应规范)的特质的描述对受试者的影响更大。换句话说,当受试者以为绝大多数学生都主动接种了疫苗的时候,强调那些“不愿接种的人”的特质的措辞更有说服力;当他们以为绝大多数学生都不接种疫苗的时候,对那些“愿意接种的人”的特质描述更有说服力。

这个实验提供了清晰的示范做法:首先,告诉人们关于某个行为的社会规范是什么,然后描述那些违背这个规范的人具备什么特质。如果一家健身俱乐部希望更衣室能一直干净整洁,那么管理人员就可以告诉新会员,绝大多数会员都会把用过的毛巾放进洗衣筐,而不是随便扔在地上,不这么做的会员无异于不尊重他人。新员工参加入职培训的时候,公司相关部门的人员可以告诉他们,绝大多数同事都会如实并正确地填写报销单,而且会按期交上去,不这么做的人会让他们所在的部门面上无光。医生应该告诉一个刚刚被确诊的糖尿病患者,绝大多数类似的病人都迅速地养成了开车前检查血糖值的好习惯,少数不这样做的人会把其他司机置于危险境地。

稍等一下。在上述的健身房会员、新员工和糖尿病患者的例子以及接种疫苗的研究中,那些被告知相关社会规范的受众事先并不知道有这些规范存在。那么问题来了,要是受众对“某个行为是否常见”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看法,那么这种方法还管用吗?答案是肯定的。

布兰顿和雷吉娜·范登艾顿(Regina Van den Eijnden)以及其他研究人员又做了一个独立的实验,他们请受试对象先汇报一下他们对“校园中健康生活方式是否常见”的印象。两周之后,受试者们 读到了一份其他学生对健康生活方式的评价。这份评价是编造出来的,而且是从两个角度写的:第一种把积极正向的特质(比如成熟、聪明)与健康的生活方式关联起来,第二种则把负面的特质(比如不够成熟、愚蠢)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联系起来。研究者们发现,受试者越是认为健康生活方式很常见,就越容易受到第二种说法的影响,即那些没有健康生活习惯的人具备负面特质。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受试者越是认为它不常见,就越容易受到第一种说法的影响,即有健康生活习惯的人都具备积极正向的特质。

这个发现以及其他类似的研究结果告诉我们,如果你想劝说他人,在思考如何措辞之前,应该先完成一个很小却十分重要的任务:先考虑一下受众对相关社会规范的认知状况,然后再把某种特质与违反该规范的人关联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一位经理人希望下属们能养成守时的好习惯,提高工作效率,那么她就应该先调查一下大家对“开会迟到的现象是否普遍”的印象。如果大家的印象是这个问题经常发生,那么她在传达信息的时候,就应该强调“能够按时开会的员工具备哪些积极正面的特质”;如果大家都认为开会迟到这事儿其实并不常有,那么她的沟通重点就应该是“迟到的人有哪些负面特质”。

更普遍地说,我们希望通过正确应用这些虽小但很科学的说服方法,人们会变得更加健康,同事们会更容易答应你的请求,自助沙拉吧也不再需要安装防喷嚏的透明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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