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油子与新兵蛋子

/莎蓬草

老兵油子与新兵蛋子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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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就是老兵,你还别不服气。

“你个新兵蛋子还嫩着呢”四川小个子老兵不知哪来的火气,冲刚刚入伍的李刚瞪起了牛眼。班长一看,赶紧过来,“小李你干嘛?干啥不尊重老冷同志”小李还是个牛脾气,就是不走开,班长只好下达命令“李刚”“到”“立正,向后转,绕操场二十圈,跑步走”。

老冷名叫冷跃华,说是老冷其实不老,在部队老兵与新兵的区别是参军时间的前后,但是老冷是七八年参军,赵晓明班长比人家都晚一年,这老冷是四川仪陇人,据说和朱老总是老乡。他个子不高,圆脸大眼。原来是北京军区38军某部机枪手。也是出于战备考虑吧,老冷就作为兵源补充到我们扩编部队了,我们的队伍在扩大,一个机枪连的指战员都上了一百多人,老冷仍然担任机枪手。

老兵油子与新兵蛋子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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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队生活过的人都知道,机枪手一般都是大个子,五大三粗的壮汉,肩抗一挺六七式轻重两用机枪,或是肩抗三脚架手提两箱子弹匣就像闹着玩儿似的。所以老冷在机枪连就有点扎眼,连部的通讯员刘保中都比他个高,在连队列里他走在最后,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跟着中学生出操一样,引来了步兵连战士的好奇和低声议论。老冷离开自己熟悉的老连队有点后悔,见不到昔日熟悉的战友也很伤心,他想念以前老部队的战友,在新连队就像孤儿,受到了心里的冷落,总觉得大家在看他的笑话,好在班长赵晓明尊重他,一张嘴就是老冷同志,班里大事小事也主动和老冷商量,显得老冷就是班里的高级参谋,是班里的宝贝疙瘩。这不新兵李刚就瞧不起老冷,也就因为班进攻训练场上,赵晓明班长发出口令“卧倒”,李刚看见他面前是个水坑,他就一个滚进躲过了泥坑才卧倒,老冷就说他训练不刻苦,平时要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李刚还冲人家撇嘴。李刚个子高大,身手灵活,所以从第一天看见老冷那天他就不服气,李刚看老冷星期天睡着不起床,班长还得给把午饭端回去,班长满脸堆笑“老冷,该起床了,快吃饭,热包子,我还给你拿点辣椒油,你蘸着吃”李刚就不高兴了,他心里想,牛啥啊?不就是穿着洗的发黄又有补丁的棉布军装,一双解放胶鞋都有补丁,一个老兵油子,哪里比的上新兵笔挺的绿涤纶军装精神?李刚脑子里有想法,心里总有一股稚气的想法,那就是那天在全连战士比试比试,灭灭老冷的威风。

一天下午,连队进行器械训练跳木马。轮到四班了,摩拳擦掌的李刚就要求把木马提高一尺,面对齐胸高的木马,全连干战都瞪大了眼睛,有几位战士嘴里唏嘘声不断,迫不及待的等待看这具有挑战性的一出好戏,大伙凝神闭气看着李刚助跑速度快,一个凌空飞越轻松跨过木马,落地平稳如燕子点水。回到队列,面对大家的鼓掌,他挺胸昂首,斜眼瞅瞅老冷,那意思就是看看你小个子老兵油子咋过。谁知老冷还是稳如泰山。轮到老冷了,全连几乎都把目光投射过来,龙腾虎跃的操场鸦雀无声,就连操场边大杨树稍上的蝉鸣也停了,老冷的助跑快如闪电,那两条腿都看不清先后了,敏疾如风,身轻如燕,就像一只小豹子,采取三级跳,越过了木马,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鼓掌。李刚的脸上忽的一下就红了。

休息时,大伙围坐一圈,不知谁说了一句,体操训练也就是花架子,战场上就得来真的。班长说,新同志就得刻苦训练,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你们都得虚心向老同志学习,老同志毕竟在部队多年,见识广,经验丰富,要不然人家咋会补充到咱二机连。李刚这时候又犯牛脾气了,他说,实战就是来真格的,我代表新兵,哪位老兵来迎战?说这话时,他眼里又瞅着老冷。班长说,这样吧,今天就来个单兵对抗,参加这游戏的人,每人兜里装一截粉笔头,谁在既定时间内被对方在要害部位画上粉笔印,谁就意味灭亡被淘汰出局。

赵晓明班长看了看老冷,老冷这时候扭头在看不远处步兵连队的武装百米障碍训练。新兵李刚这时候站在圈里中央,来自陕西宝鸡秦岭山区的新兵小张一个健步来到了李刚面前,一个扙着个大力不亏,一个依靠瘦小机灵鬼,俩人就像老鹰捉小鸡扑腾起来了,几个回合下来,小张被李刚的一双大手擒住,宣告失败。李刚这时更牛了,这时候赵晓明班长冲老冷呶嘴,意思就是该上场了,老冷这才慢悠悠步入圈内,李刚这时傲气十足,心想该让你出丑的时候了,老冷回头看看班长,班长点点头,就在这时,李刚一个猛虎扑食,猛不防从后面就把老冷拦腰牢牢抱住,脸涨的通红,那意思就等着使劲举起老冷往地下摔了,这老冷不愧是老兵,只见他迅速抬起右脚跟狠狠跺在李刚的脚面上,李刚立马疼的嗷嗷直叫,老冷这时双臂外展,扭身顺胯,李刚就倒在地上,老冷迅疾上步,掏出粉笔在李刚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印,全班这时齐声叫好,李刚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羞涩的满脸通红,李刚不服气,这算啥?咱都来明的,暗算不算。全班人也跟着起哄,再来一个,来一个……李刚这时严正以待,全班人都看老冷,老冷看看班长,班长会意的笑笑,只见老冷一指李刚身后说,连长来了,李刚马上回头一看,就这短短几秒,老冷就快似狸猫,迅如闪电,靠近李刚,只听嚓嚓几声,李刚的胸口后背咽喉等要害部位都有了粉笔划痕,李刚傻楞了,全班这时静静的,仿佛时间凝固了。班长这时站起身,全班集合,立正稍息,讲评:“刚才同志们都看见了,作为军人,在平时刻苦训练,就是为了实战中保护自己消灭敌人,俗话说得好,兵不厌诈,兵者鬼道也,我们的训练都是围绕实战……”

两个月后的一个雨夜。

一列黑乎乎闷罐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了南疆,解放10-B型军用卡车把老兵油子和新兵蛋子都运往老山前沿,在车厢里,头戴钢盔,脚穿有钢板底的军用胶鞋,浑身汗臭味,烟叶味,都是一种味道,你分不清谁是老兵油子谁是新兵蛋子。

机枪连各班排配合步兵连执行穿插任务。老冷和李刚随班长配合步兵六连在傍晚时出发了,为了不让敌人发现,他们是雨夜里由猴子小张用砍刀劈开刺藤,在丛林中行进着有位战士被蛇咬伤,黎明前进入了预定埋伏区域后他昏死过去了。

四点半,三发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我军火箭弹发射的轰鸣震天动地,火光流星般闪烁,步兵在炮火延伸的时刻开始跃出冲锋,距离敌军阵地不到100米时,敌人的阵地上各种火器齐射,其中最具杀伤性的是狡猾的敌人用高射机枪对我军扫射,中弹的战士身躯上是拳头大的窟窿,血肉横飞,溅到周围战士的脸上,有位战士吓得直打哆嗦。六连长铁青的脸命令:机枪手压制掩护,82炮兵消灭敌人火力暗堡,老冷稳稳的瞄准,一个点射,敌人的高射机枪就哑巴了,82炮手抵近装弹肩抗射击,一发命中,步兵散开成班进攻对敌发起冲锋,老冷提起机枪低姿冲在前面。

这是战前商量好的,老冷说他家兄弟姐妹多,班长赵晓明是独生子,李刚年轻又有文化,他诙谐的对李刚说“你个新兵蛋子,嫩着咧,你还没有娶过媳妇呢,我好赖也有个媳妇”……

这时的李刚,看着战火纷飞中老冷那健壮的小背影,眼里湿乎乎的,心里满是感激。

天亮以后,部队占领了敌人前沿阵地,上级命令,不能休息,不能给溃逃之敌以喘息修整的机会,六连加快了进攻速度,突然,老冷就地卧倒,左手向后使出按压手势,原来前面是一条小山坳,一条小路丛林中穿过,老冷把路边一块石头踹滚下山路,引起了爆炸,紧接着爆炸声不断,原来狡猾的敌人在小路上安置了连环防步兵地雷,班长刚要起身,这时候敌人的机枪一顿狂扫,好险。看清了敌人机枪阵地,距离有三百米,老冷又是几个点射,机枪暂时没有了动静。班长挥手示意跟进,这时一声呼啸由远及近,老冷大叫“卧倒”,一发六零迫击炮弹爆炸了,班长受伤昏迷,老冷浑身是血倒在消散的硝烟里,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李刚看到老冷军裤和肌肉都成了墩布的条装,白白的股骨露在外面,老冷牺牲了,李刚还没有来得及呼救卫生员,他眼前一片火光,就啥也不知道了……

半个月后,在师野战医院的病床上,李刚听到了女兵银铃般的笑声。亲切的山东惠民口音“这新兵蛋子命真大,他苏醒过来了”,再往后,李刚习惯了新兵蛋子这个称呼,每次听到这称呼,他就想起了老兵油子。

其实老兵油子的爷爷是军区冷副司令员。这也是李刚后来在军校才知道的,那天晚上连队老指导员出差路过昆明,特地来看望上军校的李刚,在军校的木棉树下,他们谈了好多,谈赵晓明班长残疾退伍到老家山西沁水县残联工作了,找了一位县里百货大楼的年轻漂亮售货员做媳妇,谈陕西秦岭的小张提干为排长,现在武汉军区某部,他们谈的最多的是老冷,老冷是自己要求参战的老兵,他其实在十六岁那年就入伍了,他是真正的老兵油子……。

老兵油子,新兵蛋子。这不是骂人的话儿。这是最亲切的爱称,当过兵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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