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奶豆大人
1、受伤的妈妈
午觉睡醒,我揉着惺忪的眼睛去上厕所,妈妈正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我斜眼瞟了一下,发现她正在使劲搓揉的,是我的文胸。我大惊失色,叫起来:“妈妈你把我胸罩都洗坏了!”妈妈被我吓得一愣,满是肥皂泡的手伸在盆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以教小孩的口吻说:“呐,胸罩不能使劲搓,不然要变形的,要轻轻地挤压, 用这一面的…”妈妈不等我说完,气鼓鼓地说:“你自己洗吧。”就走出卫生间去。我生气了,朝着她大声说:“你怎么跟小孩一样,我态度这么好地教你,你凶什么凶?”
现在我与妈妈,总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我总想着改变她,把她变成我心目中那个美丽端庄、内涵文雅的妈妈。比如,改变她的审美观,让她放弃老外婆款式的大花衬衫;再比如,提升她的气质,带她去看电影和演唱会。可是,我妈妈很叛逆,从来就不听我的,她宁愿穿得像土包子,也不愿意用200元的胸罩让自己挺拔一点;她宁愿和楼下的阿婆聊天,也不愿意花40块钱在电影院享受100分钟。
她还特别有理地朝我说:“我就喜欢这样,既然你不让我干涉你,你也别来干涉我的自由。”我特别生气,觉得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她的更年期神经衰弱症。
5岁的时候,妈妈是什么都懂的英雄;15岁的时候,妈妈是阻挠我自由的坏蛋;25岁的时候,妈妈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妈妈不再是那个万能博士,我总是觉得她哪里不对,我把从别人地方学来的知识细心地教她,像教小孩一样,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抗拒我的好意,为什么次次都要生气。
2、妈妈的心声
那一次,我帮妈妈在厨房里剥豆子,妈妈剥地又快又好,相比之下,我自叹不如。于是我问妈妈:“教教我呗,你怎么剥地这么好啊?”妈妈欲言又止,突然冒出酸溜溜的一句话:“你现在不是很厉害么,我不教你,反正在你眼里,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一下子又火气上窜,但是突然想到前一天的事情,心中了然,妈妈还在为前天的事耿耿于怀呢。
前天,妈妈要把冬天的羽绒服洗了晒干,放进橱里藏好,我就教她:“妈妈你不用那么麻烦,羽绒服是可以用洗衣机洗的,洗好了拿衣架子打一打就好晒了。”妈妈问:“这是谁教你的?”我笑了,说:“什么谁教我的呀,我室友教我的,她们都这么洗。”妈妈说:“现在你长大了,室友教的比我教得对,你不用听我了。”我说:“不信你百度啊!”妈妈说:“我不信百度那一套,我就信经验,你不要来管我。”
有时候,我总觉得妈妈无理取闹,犯小孩脾气,故意跟我对着干。我问妈妈:“我明明为你好,你为啥老冲我。”妈妈很委屈地说:“是你老冲我。我干一件事,你就跳出来说一下,你现在翅膀硬了,看不惯我了。”
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过激,让妈妈产生这样不舒服的感觉,仔细想来,现在的我,的确总是对她指指点点,对她的性格,说话方式,做事方法都有意见,忍不住想去纠正。
我自以为是的爱,却伤人于无形。
3、妈妈不想当小孩
小的时候,妈妈就是我心中最聪明,最厉害的大英雄,爱因斯坦也比不上她。我记得曾经有段时间,我拒绝吃鱼,并义正严辞地告诉妈妈:“鱼多可怜呀,它被煮熟的时候一定很痛,它一定很害怕人类。”妈妈想了想,就告诉我说:“鱼可不是这么想的,鱼最高兴的事就是被人们吃掉,这样它就有价值了,它每天都在盼着能被人吃掉。”
真难以想象,当时的我竟对此深信不疑,每次吃鱼都很开心。我妈妈多厉害呀!她简直能说出全宇宙最正确的道理来。
可是当我长大,对妈妈的话越来越怀疑,直到现在,我觉得妈妈已经老了,她江郎才尽,再也不能当我心中挥斥方遒的英雄了。50岁的时候妈妈进入更年期,夜夜冷汗,脾气暴躁,我更加把她当小孩看,哄着她,劝着她。
一天,邻居奶奶给妈妈送来自家种的青菜,妈妈特别得意地向我炫耀:“你看,我人际关系不错吧,总有人给我们家送东西,我也没对别人怎么样好。”我却摇摇头,又开始教育她:“你这是无效社交知道吗?你老是跟那些老人家打交道,只会变成和他们一样没文化的老太太。”妈妈被我批评,耷拉着脑袋,像受尽委屈的小姑娘一声不吭。
其实,我很后悔自己这么做,可是,我当教育家似乎当上了瘾,每次都爱找妈妈的茬。我经常问自己,我明明把妈妈当小孩养着,对她无微不至,为什么妈妈脾气越来越坏,笑容越来越少。
她总是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地位低下,谁也不听她的了。
我突然意识到,妈妈她并不想做个被人照顾的小孩,她还是想把我当成3岁的孩子,那个会问她无数问题,那个遇到困难哭哭啼啼求她帮助,那个依偎在她膝盖上让她掏耳朵的3岁小孩。
4、妈妈想要一直牵我的手
我在工作中被同事欺负了,实在忍不住,一回寝室就哭了起来,我给妈妈打电话,向她倾诉发泄。妈妈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她又拿出许多年未见的女强人架势,冷静地给我分析,帮我出主意。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妈妈的声音年轻了好几岁,语言里蕴含的力量和果断,就好像我记忆里那个英雄妈妈。
原来,父母希望我们能成为这种样子:对外界成熟坚毅,在家里撒娇柔弱。他们不希望我们对他们变得太礼貌,太懂事,太像个无懈可击的大人。妈妈对我说,在她心里,我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笑着问她:“那我30岁了呢?”妈妈说:“你还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囡囡。”我说:“我变成50岁老太婆了呢?”妈妈笑着说:“我永远是你逃不走的妈妈。”妈妈在笑,我却想哭。
我想起自己太混蛋的许多事情。散步的时候,妈妈总爱来牵我的手,就像牵着小朋友那样,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手。我觉得很尴尬,总是用力把手抽出来,并告诉她:“我长大了,我不喜欢拉手了。”留下妈妈一脸无奈的笑。
还有我写文的时候,妈妈总是坐在我旁边,有时点开微信小视频,不知道怎么退出,放了一遍又一遍,咯咯笑个不停,觉得好玩就推着我胳膊让我一起看。有时点开一篇鸡汤文,又和我搭话,让我学习学习。我被烦得不行,总是把她赶到另一个房间去。
有一次妈妈对我说:“你总是那么忙。一周才回一趟家,还要忙工作,我都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
是啊,我总是嫌弃和妈妈聊天无聊,不是灌鸡汤就是问东问西,可是,我这样拒她于千里之外,竟然已经习惯成自然了。我真的是一个混蛋。大混蛋。
5、妈妈,对不起,我会好好做你的小孩
妈妈,只要我这么叫她一天,她就做好这个角色一天。她永远都想照顾我,想给我好吃的,想帮我买衣服,想替我做家务,想教育我人生道理。她说:“外面的东西脏”、“女孩子要买庄重一点的衣服”、“内裤放着我来洗”、“你看看这篇文章写得真好,看完抄一些在本子上吧。”
妈妈与时代脱了节,可她还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教给我听。其实,她都知道,她感受得到,我对她愈发地看轻看扁,对她愈发地不尊重,所以她顽强抵抗着,维护自己作为“妈妈”的尊严。
我把她当成小孩,却让她越来越难受,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觉得自己不中用了,帮不上忙了。妈妈就像那条鱼,渴望着被我吃掉,渴望着把她全部的营养灌输到我身体里。
当我看到她像一个英雄一般,抱住受挫的我,叫我不要倒下,要我勇敢前行,我感到那一瞬间,全部的光芒汇聚到她身上,妈妈坚毅的脸庞,透亮的眼神,让她变得这么美,这么年轻。
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慢慢长大,永远做她的娃。
妈妈,对不起,我不再指责你穿得难看,也不再嘲笑你思想落伍,我不想在你开心时泼你冷水了,也不想在你固执时跟你吵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明白你需要什么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做你的孩子,让你去疼爱,让你去照顾,让你感觉到自己的价值所在,让你开心快乐。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无敌的英雄。
作者简介
奶豆大人,一只慢慢爬行,非常严肃的虫子。如果你想和这只虫子聊一聊......
你怎么可以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