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招魂,香草还生三户地

作者:梁卓尔

文天祥为什么会被人们崇敬,祭奠,并引为后世臣子的楷模?因为他的作品?因为他的功绩?

他是状元出身的读书人,诗词写得好是必然的,但有言说“文无第一”,其诗词作品也未曾如屈原那般开创一个新流派;他也曾身任宰相,处于大宋倾覆边缘,进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相较于张居正力推“一条鞭法”与“考成法”,以一己之力挽明朝国势,他也不曾有很出色的政绩,也没能率领宋军御敌千里振国威,反而一败再败,终究在崖山被擒。

文天祥的人生似乎并不出色,并不能名冠古今,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能像屈原一样,以人生的失败而被历史铭记呢?

在我看来,恰恰是因为他的死。他的死,印证了一种崇高的事物——读书人的气节——还存在。

什么是读书人的气节?在我眼中,“气节”可以拆分成“气”和“节”。“气”,是正气凛然,是人心中存有正义,而自然流露出的“气势”;“节”,是“节制”,是人心中存有一把尺,来度量天地人心间应有的规矩道德。这两字合在一起,就是读书人立身行事的准则。屈原《离骚》中说“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纷独有此姱节”,可见屈原本人对气节的坚守和贯彻执行。不仅屈原与文天祥有气节,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也有,陶弘景在《寻山志》中也有提到“轻死重气,名贵于身”。可见,“气节”二字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

一个有气节的人,他能做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能根据道德人心的正义面来选择自己的行为,他会设想他心目中的“大同”。他更会知道,人活在世上,其实是“有所不为”!

有气节的人会坚守心灵的防线,在清明圣君的时代,他们能有所作为,一展身手;而在荒诞且礼崩乐坏的时代,他再不济,也会用最切实的行动来贯彻气节,这个举动就是“死”。以死证清白,这是读书人在黑暗下无力改变社会时,最无力,但也是最壮烈的行为。

的确,“以死证清白”就足见坚持气节可能带来的下场。为了气节,人们可能需要放弃利益,爱情,时间乃至生命。这是不轻的付出,是忍痛割肉的行为。但又为什么,会有一批又一批的读书人,甚至普通百姓也追随气节而去?宋倾亡之际,南宋小朝廷流亡海外,崖山战败,陆秀夫怀抱小皇帝跳海自尽,十万军民紧随其后。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些人为了一个没有希望的国家而死,向气节而去?人是在骨子里刻有“趋利性”的,而人的选择自由权也被现代社会的民主观念加以强化,在《银河英雄传说》中也说“国家兴亡在此一役,但这些与各人的自由与权利比起来,到算不得什么”。

面对死亡,面对扑面而来的血与火与灰,面对久悬不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什么让普通的,无文化的人也能毅然选择气节?是死亡!是那么那么多先辈们的死亡!古今多少年,先辈们也曾无数次面对“生或义”的选择,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舍生取义。每隔一段时间,人们便会在苟同求合的战乱和迫害下质疑气节的存在,但正是这些读书人先辈一次又一次的死,有力地证明,气节是存在的,它还存在于读书人的心中。每个时代都是如此,必须要有人先死,唤起普通人心中的气节,唤起民族骨子里的气节。这些先死的人,绝境里不失本心的人,是真正的读书人。

我以前也写过有关气节,有关儒家的文字,在这里,我想再次提出:正是牺牲,成就气节。气节是一个民族,一种文化得以传承下去的核心,可以说,气节一没,一个民族也没了。而牺牲作为一种带有血腥色彩的手段,最能惊醒世人。它提着染血的人头而来,把这个悲剧凶狠地掷到你面前,无声地告诉你,是气节让你成为一个大写的人。

“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屈原和文天祥是贤者,戊戌六君子是贤者,那普通人呢?那些或一生无为,或玩世不恭,或以泪洗面的平凡人呢?他们并没从书中读出什么仁义道德,他们之中有些可能还不利于社会发展。但是,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能如圣贤般坦荡荡地死,是因为他们在死亡面前,真切地想起了曾含笑出午门的先人。牺牲有大力量,能让一个普通人,在死后也成为圣贤。

因此,那些走在时代前面引导先路以命开道的人,如屈原,如文天祥,就更应该被世人所铭记。我认为鲍鹏山先生说屈原是一个符号没错,但屈原不只是文化符号,他还是一个鲜活的象征气节的符号。他或许固执,或许偏激,或许能力平平,但他揽茝蕙纕,“制芰荷以为衣,集芙蓉以为裳”,并且在国破后长歌投江。就凭他的气节,我们就应该铭记他。同时,我们也应该想到屈原背后站着的千千万同样为气节而死的人。姜维为复蜀而入魏,忍辱负重,确实是历史上的光辉。但屈原为气节而死,引领后世气魄,将民族中最核心的东西传承下去,这是人性的光辉。

我们设端午节,不只是为了纪念他,还是为了纪念那么多无名的为气节而死的普通人,更是为了将“气节”二字转化在节日里面,让它不至于断了传承,能在后世的又千年中,支撑起文化与民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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