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北方一一关中平原,家乡没有杏树。
一
真正认识杏树应该是在黄土高原的外婆家,妈妈属于远嫁的女儿,在交通不便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回一趟家娘家是不容易的,即使回娘家也只有在每年农活不忙的冬季。
最初对杏是没有印象的,也只是在小时过外公外婆寄来的杏干,它的外观并不怎么美,黑黑黄黄的如放干的膏药块儿一样,拇指般大小,放在嘴里边嚼起来酸酸甜甜的,而且很有嚼头。在物质贫乏的那个年代真的是很好的“零食”。
听妈妈说做杏干很费事的,在每年杏成熟的季节,挑取新鲜、光滑、无虫眼快熟透的杏洗干净,再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开取掉杏核,将包杏核面朝上开始晾晒,一个个小杏皮就像摆放在干净石板上的小酒怀,里面盛满了一怀怀黄红色杏肉,远远的看着就垂涎三尺,时常会引来蜜蜂在此飞舞。如果遇到艳阳天,大约有一周时间就晒好了。
最害怕的是晒杏时碰到下雨天,杏心粘乎乎的,汁还没有收干。没有了太阳的暴晒,又没办法成堆的收起来,那是最麻烦的,搞不好就会腐烂发酵,酸乎乎的会产生许多小果虫,那就彻底坏掉了。之前的功夫也就白白浪费掉了。
一大盆杏子最多也只能晒一大碗杏干。杏干不能晒的太干,如果晒得太干、就会变得太硬咬不动。但杏干如果晒不干,不但不好储存而且容易坏。所以晾晒杏干是个技术活,好的杏干儿在那个年代就显得更为珍贵了。
杏干一般都是用来招待远方贵客,而母亲的远稼自然也成为了贵客。而外婆寄杏干给我们吃早已超出了这一层含义,它包含着对女儿的思念和对外孙的疼爱。
二
那年妈妈生病以后,体力渐渐变差就不能再干农活了。阳春三月天气渐暖时带我和弟弟回了趟娘家。那时候我才见到了真正的杏树,那里的杏树特别多,除了每家的窑洞顶上,在山的沟沟茆茆都栽满了杏树,一大片一大片,枝叶翠绿茂盛。
杏花开了,满山遍野,粉白粉白的,真是“春杏野桃繁似雪,行人不醉为谁开。”吸引着我们跳过沟,爬上山,迎面吹来阵阵花香,蝴蝶和蜜蜂也凑热闹似的赶来了,在娇嫩的花瓣间飞舞。
到了杏成熟的季节,那翠绿色心形的叶片间挂满了杏,小的如鹌鹑蛋,大的如鸡蛋。大多都圆圆的,很饱满,有的绿里发青,青里带白,还有的白里泛黄,黄里渗红,偶尔也会碰到半边黄半边红的杏,它们是杏中的极品。杏儿们就像幼儿园里挤在一起玩的小朋友,扒在绿叶间偷偷的向外看地往外看,煞是诱人。
表姐表哥他们从小生长在这里,吃遍了村庄里每一颗树上的杏。他们告诉我吃杏一定挑选。有一种杏个头特别小,表面看起来干巴瓷实没有水分,他们属于“柴杏”,咬在嘴里干涩无汁,但它的仁却特别好吃,香醇中有一丝甜味。
吃杏一般要挑选个头大皮薄的,看起来水分足的那种,特别好吃咬一口酸甜的汁水如蜜般的灌进喉咙里,吃后让人回味无穷。他们还告诉我,再好吃的杏也不能多吃,因为“桃子养人,杏子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杏吃多了伤脾胃。
三
后来妈妈因病离世我去外婆家读书了。在那几年,外公外婆和舅舅们给了我许多的爱。
记得有一次外婆病了。周未我从县城赶回村里去看外婆,刚进门看见外婆躺在炕上,脸色灰黄,刚问了几句外婆的病情,外婆就急急忙忙的告诉我隔壁的窑里有二舅刚采摘回来的一种杏,特别好吃,让我赶快去吃,她的病不打紧。
因为那时候年幼,一听见外婆说有好吃的东西,一窜就去了隔壁的窑洞。那杏确实与往日的不同,如核桃般大小,颜色火红火红的,皮薄如纸,看起来饱满又水灵,轻轻的拿一个掰开放在嘴里,那浓稠的汁液就像蜜汁一样延咽喉瞬间流了,甜中微微带着一点酸意,甜而不腻,顺滑清爽。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杏,它汁多味美,我连着一口气吃了好十几个,再细看时盘中已所剩无几。
待我返回时,听见二舅在窑洞里对外婆说“妈你让兰儿吃几个就行了,为了摘到那杏,我翻了几架山,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那棵杏树,树上的杏我全摘了也就那么多,你这几天胃口不好,每天吃上两个可以开胃。”
“哦,兰儿在外上学不容易,学校灶上的伙食又不好,她爱吃就让她多吃些吧!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吃也罢,”外婆充满爱意的说。
“妈,你不是病了吗?放在平时我也不会阻拦她的,现在咱农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更好的开胃,”二舅关心外婆的说道。
“没关系,你妹走的早,咱要多心疼娃……”霎时眼中温热起来,泪遮住了我的眼晴。是啊!外婆平时对我就像女儿一样,比女儿更关心,更疼爱,常常会把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吃而留给我。可我自己却这么不懂事。
事后,我每每想起这件事就后悔,外婆把她无私的爱给了母亲和我,而我从来没有为外婆想过,我。
如今外婆早已离开了我,可那好吃的杏干,还有那酸甜多汁的杏久久在舌尖萦绕,那是她对我浓浓的爱和深深的情,它会永远的留在我心里。
蓝蓝天青青茶:喜欢饮一杯淡淡的清茶,读几本无用的书。闲时蘸一点点墨汁,描写生活中的小事,温暖身边的人,活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