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归人【第二章】

    我们这个村叫龙井村,但跟那个“龙井茶”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听老一辈的讲,咱们村祠堂旁的古井里住着一条龙,一旦涨大水涨到古井的位置,水就不会再继续涨了,即使继续下雨也不会。对此村里还有句谚语,叫“大水冲得了龙王庙,但冲不了咱这龙王井”,因为这下面是个无底的深渊呢。我在这里只呆了几年,没见过涨这么大水,更不知道它有多深。

    祠堂正好处在一个三岔路口,我们家在祠堂这边,二爷家在祠堂那边,到我们读幼儿园的时候,每天早上在古井旁相会,然后从另一条路去学校。我们约定好,谁先到就在那里等另一个,即使快迟到也不能先走。风雨无阻,海誓山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印象里最深的,是有一次二爷一早起来发高烧,还要先到古井那里通知我,然后再去卫生所。只是,幼儿园都没读完,我们一家就搬走了。走的时候很平常,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感人,一个人在车里哭,另一个在车后追。因为父母告诉我,我们只是暂时出去,以后会回来的。所以我把这句话告诉了二爷,当天晚上他跟我告了别,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车离开了,而二爷那时候正在学校。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暂时”是这么长,长到足以让人几乎把这里的一切都遗忘。

    我们搬出去后,村子里的生活并没有变得两样。至于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根本不知道,时代变化太快,没有电视看的日子,早已无法描述。我走之后,二爷有没有感觉到难过呢?我也无从知晓,如果有,应该也在一段时间后就消失殆尽了。按照其中一位讲述者的说法,我走之后没多久,二爷又找了一个新亲密玩伴,也就是他家“大毛”。他们俩形影不离的样子,就跟我俩一样。听到这里,我感到有点不快,毕竟当时离开的时候,我基本上是一路哭着的。即使到了新学校,也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来,期间基本上没交过朋友。而他竟然这么快就找了新玩伴,全然是把我忘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找个人来替代我吧,这才心里好受了些。当时我问她家“大毛”现在有没有在家,她说出国去了,逢年过节才偶尔会回来看看。这未免有些遗憾,我猜他知道的事情应该多一点吧。我要了个联系方式,想着以后有机会去问问的,但是当听他们讲完,便觉得没有必要了。

    二爷的聪明伶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和他读了一期的幼儿园,我们只有望其项背的份。至于举个例子什么的就算了吧,一两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太多了便显得啰嗦了。这么说吧,那时的他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班上的其他同学在家里挨父母训的时候,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怎么不学学人家xx(指二爷)”,我当然也不能幸免。不过,令我父母感到骄傲的是,我和二爷走的最近,我想他们大概深谙“近朱者赤”的道理吧。虽然我所知道的没必要说了,但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一件事,还是有必要道一道的。如果说之前的二爷只是其他父母眼中自家孩子的榜样,那么这次之后,便升级为神童了。

    那是二爷读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老师上了一堂特殊的课。她叫了部分同学的家长过来,在窗子外面旁听。课堂上老师依次发问:“同学们,你们是喜欢新的还是旧的本子、铅笔、衣服、鞋子……”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新的”。此时,坐在第一排的二爷表现得跟其他人一样,和老师一问一答,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底下的气氛慢慢减弱,这时候,老师停顿了一下,问道:“同学们,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喜欢新妈妈还是旧妈妈?”很显然,他们那尚未成熟的脑子在老师的精心套路下,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嘴里便脱口而出:“新的”。老师笑了,窗子外旁听的父母们也笑了。当然,他们的笑是纯粹欢乐的笑,为孩子们傻傻地天真而笑。那个时候的婚姻不像现在这么廉价,加上思想也都保守,村子里基本没有过离异的现象。孩子们当然也就不明白“新妈妈”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概念,在他们眼里,这就跟前面那些新文具,新衣服一样,新的就是更好的。

    接着,按照既定的套路,老师又问了一次“你们真的喜欢新妈妈吗?”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反应。但是,话音刚落,一个不同的声音打破了老师预料的正常流程:不,我喜欢旧妈妈。二爷端坐在位子上回答,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足以让整个教室和外面的父母听到。老师很惊讶,走到二爷身边,叫他站起来,问他为什么喜欢旧妈妈。二爷回答: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妈妈只有一个,是没有什么可以代替的”。虽然口齿还不是特别清楚,但二爷回答得异常认真。听完,老师愣在那里,过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说到:回答的太好了,同学们鼓掌!说完,整个教室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掌声。在外面旁听的父母们估计也是惊诧不已。只不过,稍显遗憾的是,二爷的父母此刻正忙于农活没有前来,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幕。

    我想,他们惊诧的应该是后面一句吧,前面那句《诗经》里的原文,在基本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他们眼中,无异于天书。在讲的时候,把劬劳也说成了勤劳。说实话,我开始也不太明白它的意思,是查阅之后才知道的。但令我疑惑的是,二爷是怎么知道《诗经》里面的诗句呢?那时候我们的知识基本来自学校,而农村的学校也就教一些简单的词句,更没有什么课外书,这样的诗句显然不是在学校学的。于是我问他们,当时老师有没有问二爷那句诗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们摇摇头,说是没有。我很诧异,老师难道没有一点好奇吗?或许老师也不知道吧,为了不暴露自己才故意不去问,我不得而知,也无意去探讨。这都是题外话了,不过由此可见为什么他们称二爷为神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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