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爬过窗台的时间

  一

  炎热的盛夏到来时,雅茗已经照顾了曹流第二年了。曹流是哥哥的女友,他在即将结婚的前一天发生了车祸,丢下自己的未婚妻,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曹流却失去了双腿,一心求死的她只想快快结束对这世界的深深失望。那时,雅茗大学刚毕业。于是,就担负起照顾曹流的任务来。

  雨过天晴,树叶绿的发亮,空气也格外的清新。雅茗给曹流买药时,在路边,她发现了一只蜗牛,似乎想要越过马路去对面的树林,蜗牛濡湿的身体在路边留下若影若现的湿印,只是夏日的炙热很快的将这湿印晒成无痕,薄亮的壳背负在浑身是肉的躯体上,看起来有些笨傻,两只小小的触角总是要小心翼翼地确定前方没有障碍,才继续蠕动着自己的身体。“这样要多久才能到达树林呢”,雅茗最后将蜗牛直接送到那片树林里了。

  回到曹流和哥哥的新房里,曹流依然做着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呆看着窗外那一簇簇亮绿的合欢树,快要开花了,花苞已经涨满,上面还有着点点的水珠。

  每天,雅茗下班回家,总是把一天身边发生的事说给曹流,也不管她在听不听,有时曹流会抬起呆滞的眼睛瞪着雅茗说话的嘴,朝她吐口水,大喊大叫。曹流会抗拒吃药,吃饭,用狠毒的目光看雅茗,使出最大的劲去掐雅茗,但雅茗总会把她抵至角落,捏住鼻子强硬的灌下药。必要时还会绑住曹流的双手。雅茗的手臂经常是瘀痕斑斑。上班走之前,雅茗会把水果刀,剪刀,刀片以及常用的钝器都收到高高的橱柜里,然后给曹流放几个小时才能看完的光盘。

  雅茗从不管不顾曹流的态度,她想着有一天她嫁人了,也要带着曹流,也算是对哥哥有个交代了。

  夜里,她们睡在她和哥哥的新床上,只有雅茗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仿佛雅茗口中总有讲不完的趣事。有时,她们也不说话,背对着背,让眼泪湿了各自的枕头。

  

  二

  遇上杨舜宇的时候,是雅茗在这个公司上班的第二年。杨舜宇是这个公司新任的CEO,多金帅气最重要的是年轻。

  中午,在公司吃午餐的时候,被同事挤翻了餐盘,是杨舜宇帮他收拾了残局。末了,直接对雅茗说:“我请你出去吃饭吧!”就这样雅茗跟着杨舜宇第一次有了个了解。

  他们就餐的地方是一个叫做“this is a life ”的西餐厅,这就是人生!这样一个蕴含哲理的名字,多年后雅茗想起这个餐厅名字,不禁感叹命运真的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安静又奢华的环境里,雅茗的刀叉叮当作响,与以往井井有条的作派差之千里。这都说明雅茗对杨舜宇是欢喜的。杨舜宇含笑着看着慌乱又羞涩的雅茗,说出下一次一起吃饭的时间,雅茗抿着嘴答应了。雅茗光洁的额头泛起的光芒像黑暗夜空里的星辰照亮了杨舜宇曾经黯淡已久的心,直达最深处,久久的让他为之震撼!

  而她心底里开出的那朵欢乐的花,漾溢在脸上的笑,让曹流鄙夷不已,曹流开始讽刺和嘲笑雅茗的无知和轻狂。

  

  窗户上,合欢树的叶子蓬勃着,簇拥着,仿佛要用自己日益繁茂的枝叶堵住窗户似的,然而,总有刺目的光芒透过枝叶倔强的投射进她们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只蜗牛爬上合欢树,“是那天在路边发现的那只蜗牛吧,它爬的可真快啊!”雅茗想。

  记不得杨舜宇与雅茗一起吃饭了多少天后,杨舜宇带着雅茗回了他的家,在那里,雅茗在杨舜宇的身下开出了一朵最美的花。她们相许了未来……这是她第一次的夜不归宿,她想给曹流打电话,却最终关了手机……

  早上,雅茗回到家,曹流憎恶的看着满面花开的雅茗,无比恶毒的说着“恶心死了”。

  雅茗还是不计较,笑笑的推着她吃早已摆好的早餐。

  

  三

  杨舜宇向雅茗求婚了!

  闪着寒光的戒指上,左右各一道优美的弧线托起了一颗三克拉的钻石。杨舜宇把它戴在了雅茗那纤细的无名指上,雅茗眯着眼端详了好久,最后还是褪下来装进了那只蓝色丝绒盒子里。

  “如果我要嫁人,就要带上我的亲人一起”。杨舜宇惊讶的听雅茗说完前前后后的事情后,惭愧自己还从未这样真正的去了解过雅茗。于是跟着雅茗回到曹流那里。他给曹流买了一大捧香艳的百合,一路上他们十指紧扣。

  曹流正背对着门,呆看着合欢花,犹如细丝的花朵张牙舞爪的,直直的伸展着,仿佛每一枚细丝上都用上了好大的力气,源源不断的运送着能量,才不至于在炙热的阳光下枯萎了自己柔弱的青春。硕大的花冠聚拢了这些杂乱的细丝……

  雅茗推开门,杨舜宇看着坐于窗口边长发的女子,被雅茗缓缓推转过身的那一瞬,阳光从她头顶上投下来,映的曹流的脸色更加苍白……这是一张多么痛又美的脸啊!

  杨舜宇木然的坐下来,简直如坐针毡,心下早已停止了思想,只是茫然的看着雅茗那张不停说话一开一合的嘴……

  杨舜宇几乎没和曹流说几句话,5分钟后就落荒而逃了,只剩下不知所措的雅茗……最终,雅茗没有追上杨舜宇。曹流对她说:“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他一直都很优雅的!”

  “一只蜗牛爬上来了,它想要爬过窗户,你知道它要经过多少时间吗?”

  雅茗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她看着那只蜗牛,真的吗,是路边的那只蜗牛,那真不容易啊!

  

  再回到公司上班,雅茗和杨舜宇仿佛陌生人一般,更多的是杨舜宇躲着她。雅茗不明所以的想要问个明白:为何5分钟前还向她求婚,5分钟后他们是路人甲路人乙,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此,曹流开始配合雅茗对她的任何摆布,甚至主动要求洗澡,洗头,按时吃药……渐渐的,脸上开始红润的有光泽起来。

  直至这天雅茗提前下班回家,刚到门口,看到了杨舜宇的背影,他正跪在曹流的膝边,喃喃的说着什么,更为吃惊的是她看见他的泪流满面,这一次,换她落荒而逃……

  雅茗一刻不停的奔跑了很久,直到累的跑不动才停下来,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佛只有奔跑才是目前最应该做的事。她回到家里,曹流仍坐在那里。

  “或者他会娶我”。曹流没有看她。

  雅茗把束之高阁的剪刀,水果刀,刀片等各类全部拿了下来,“你这个怪物,你不是一直都想死吗,你去死吧”

  “蜗牛爬过窗台,需要37分钟,我试验了50多次”,曹流像没有听到雅茗的咆哮,脸上带着淡淡胜利的嘲弄。

  

  四

  这一夜,雅茗没有回家,她在小区的椅子上坐了一晚。

  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曹流坐在轮椅上,一只胳膊直直的垂了下来,血流了一地。

  曹流死了,她割腕了。

  曹流终于美梦成真了。

  警察很快的来了,带走了雅茗。是邻居报的案,说前一晚听到她们吵架,雅茗要曹流去死。

  

  三天后,杨舜宇来到警察局带出了雅茗。他提供了新的证据,那是一个U盘和一盘录影带,上面记录了曹流与杨舜宇的谈话和曹流自杀的经过……

  曹流和哥哥结婚前,和杨舜宇有过一次一夜情,她们欢爱的时间是37分钟,而蜗牛爬过窗台的时间也是37分钟。但这个37分钟却毁了她一生……

  结婚前一晚,曹流因心怀内疚,相约出去告诉了哥哥,不料,哥哥受了打击出了车祸。独留曹流一人活在悲哀的人世间。曹流一心求死,利用杨舜宇激怒了雅茗……

  

  从警局出来,她们最后相互握了对方的手,熟悉的温度从此天各一方!

  “再见”

  她们向各自的方向走入了生活的大流。

  雅茗想起了她们一起吃饭的餐厅名字“this is a life ”,这就是人生,雅茗想哭,但眼泪早已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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