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参加完党校的青干班培训之后,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因为是新手,车技很是一般,又恰逢驶离的人太多,为了避免塞车,我便打开车门,在车里多坐了一会儿。
这时候,我看到同学们不断地经过自己的车子前面去开车,其中还有几个关系颇为不错的,便想开开车门,跟他们打个招呼。可是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犹如被冰封了一般,瞬间停住了,心中猛然翻起一股巨大的羞愧之感。
我发现自己的车子左边是一辆价值不菲、装饰考究的高档轿车,小马同学正在那里弯身开车门;而右边则是身形庞大、颇为豪气的一辆商务,小牛同学已经上了车,正准备发动车子。而我的车子被夹在中间,属于最便宜的低配车,无论是造型和价位都低人一等,现身说法地让我感受到什么是相形见绌。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羞愧感,但是那天这种感觉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我的心里。这种感觉让我浑身瘫软了下来,仿佛一条被人抽掉筋膜的蛇。它也压抑着我一直躲在车里,再也没有心情跟其他同学打招呼。
一直到了很晚,我才开车驶离了那个停车场,并且整个晚上都沉浸在一种消极颓败的情绪中。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回想起来,刚刚买车的时候,我简直是异常兴奋,幸福地以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辆车,从此之后可以纵横四海,自由飞翔。但是现在,我感觉到的则是深深的伤害,拥有这样一辆低配小车,简直就是一种罪孽!
甚至,我还会懊悔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不买一辆高级轿车,哪怕是贷款也行啊!”
这一直困扰了我很长时间,也因为这个问题,在课程结束的时候,我总是最晚一个下楼,为的就是避免别的同学发现自己开的竟然是一辆市面上最便宜、最低配的那一款车。
2
后来这件事情终于有了改观。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本来我是对于洋节少有兴趣的,可是忍不住老婆孩子的起哄。于是,那天晚上,一家人就去大商场凑了一回热闹。
那天的商场美丽极了,几乎每个橱窗的前面都立着一棵郁郁葱葱、鲜翠欲滴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金灿灿的宝球、亮闪闪的银铃,以及一串串五颜六色、耀眼夺目的彩灯。销售小姐们也一个个穿着圣诞装,露着迷人灿烂的微笑,满身珠光宝气地亭亭玉立着。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紧贴着高大的玻璃穹顶底下,工作人员罩了一张极宽的网子,网子上面摆了花花绿绿的上千只气球,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在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那些成千上万的气球,瞬间倾泻下来,底下的人们疯狂地叫喊着,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去踩爆那些气球。
就连我这个一向冷漠如冰的人,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过去踩了几个,心情好得不得了。
为了避免中途塞车,在参加完这个狂欢之后,我们一家人便急匆匆地奔赴地下停车场。此时零点早已过去,但是商场里面依旧人山人海、欢天喜地。
提早出来的打算着实救了我们,这个时候的车辆还不算多,但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被前面缓慢的车流夹在了中间,只能慢慢地往前如蜗牛般往前挪。
孩子在车上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等待而大声哭闹起来,我在心里也不住地抱怨,本来在家呆得好好的,为何要来这里受这罪呢?正惆怅间,突然,从地下车库的楼梯口出来了一个保洁阿姨。
保洁阿姨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蓝色黯淡工装,年纪得有五十开外,努力地弓着身子拉着一个硕大的垃圾桶在那里踽踽前行。外面的气温已经是零下十几度,可是大姨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我之前问过她们为什么不穿厚一点,她们说商场里有规定,必须穿简单工装。
大姨明显是上了一天班,累了,她每每拉着垃圾桶走不了一段距离,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不住地抬起手来揩一下额头的汗水。
我心有感慨道,自己尚且在车里因为深夜堵车而气恼不已,可是大姨上了一天班之后,依旧拼命地拉着垃圾桶奋力前行。这么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我问后座上的岳母:“妈,这些保洁人员一个月多少钱呢?”
岳母叹口气:“也就一千来块!看今天这个情形,是要加班了,顶多也就多给个三十五十的!”
“唉!真是不容易啊!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光了全部力气!”我在心里禁不住念叨。
岳母似乎跟我心有灵犀,嘟囔了一句:“都是为了他娘的几个臭钱!”
车流终于动了,我们将车顺利地开出地下停车场,而大姨也在使劲弯着腰将垃圾桶一步步的挪离了,并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3
从那之后,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总是明白得不够透彻。
我显然比不过开好车的那些同学,虽然他们没有我的职位高,但是着实让我羡慕。他们自小从城里长大,有着殷实的物质基础,自身条件远远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要好很多。
这点是我花很长时间都无法赶上的,这让我感到落寞和惆怅。
可是当看到那个拉着垃圾桶的大姨的时候,我会想起之前供我上大学的父母,他们那时候是真心不容易,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地里耕耘。每次当我接过学费的时候,我都能够看清楚每一张人民币上所包蕴的血和汗。
相比这些卑微的劳动者,我又是幸福的。
后来,我又会想起自己这些年走过的路,从一无所有的农村娃子,到现在的成家立业,虽然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有房有车,衣食无忧。相比于过去的自己,我是幸福的,也是进步的,这点也是我最为骄傲的。
偶尔有一次看到杨澜采访陈佩斯的片段,心中颇有感慨,那个时候,杨澜委婉地问陈佩斯,为什么不去做商演赚钱呢?听完杨澜的问题,陈佩斯反问:“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杨澜说:“买车、买房”。陈佩斯再问:“你买房买车后干呢?”这两个问题把杨澜给问倒了,杨澜这样有学问的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来回答陈佩斯的问题?
后来陈佩斯自己解释道,车子不都是四个轱辘么?能开就行!睡觉就是一张床,再大也没有用。
听完陈佩斯的这番话语,现在我终于把这个问题想通了,钱财是好的,我们追逐财富的动力无可厚非,但是因为过度在乎名利而丢失了自我,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我之前因为开着低配的车而不好意思跟同学们打招呼一样,这终究是内心中没有一个强大的自己。
人活一世,免不了比较和被人比较,但如果想活得通透和充实,便只能修炼自身,强大自我,只要今天的自己比过去的自己有进步,这本身就很好啊!又何必过度在乎别人的眼光,因为你始终是你自己,而且也是世界上唯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