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妹妹去了很远的南方的城市去打工。
那年她刚结束高二的上半年学业。将近开学时,父母都劝她退学,家里的弟妹多,就靠那几亩地的收入,供几个上学的孩子,实在是吃力。她懂事的说自己也不想去了,于是她随着另一个姐姐和姐夫去了南方当了一名千千万万打工妹其中的一员。她说,那里在寒冷的冬季穿一件外套就可以过去了。六七月份天天阴雨连绵不见阳光,空气中潮湿皮肤总是粘黏难忍。
她说,在工厂里上班,每个人就像没有思想,没有表情的机械,像来回重复着同一种动作的机器人,每天穿着硬硬工装像监狱里的囚犯,组长看人的眼神是那种鄙视傲慢而有怀疑的打量着每一个打工妹,只有见到漂亮的女孩,才能看到他一个笑脸。一到下班时间厂子门口像放开水的水龙头,涌出许多穿同一色调衣服的人,场面壮观而极有震撼力。
她说,她们租住的地方是个很小的居民楼,由于不在市中心,房费还是很便宜的。那里住的都是周边厂子的打工妹或者夫妻,还有母女或者不同关系的亲人。离厂子不远,周边有个小公园,倒班的时候,她还是让自己偷出点时间一个人或者有姐姐陪着来到小河边默默地呆一会。别的女孩都去市里逛商场或者闷头睡到上班的时间。她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结束一天的生活。也不想跟着她们叽叽喳喳的消耗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她说,有一件事还是坚定了她内心离开这里的信念,一次,她和姐姐在公园里见到一个身材很好但面貌被毁了容的女子,穿得破破烂烂,杂草一样头发常常别着一朵刚摘的鲜花,疯疯癫癫一个人自言自语,从走姿上看,以前一定是个很漂亮优雅的女子,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才变成今天这种模样。不知道她靠什么生活住在哪里。
她说,后来后来知道,她是曾经被人包养过的女人,那人的妻子找人毁了她的容貌。她说,慢慢才知道,这个地方这种事很普遍。那些长得漂亮一点的女孩,在工厂里待不长时间就离开,做了歌厅的小姐或者被人包养起来。这里的男人几乎在外面都有另一个家。运气好的女子多年后再回到老家找个老实人嫁掉,运气不好的会毁掉一生或者随时丧命都是很正常的事。她说,这些事情,让她的眼前忽然有无法穿透巨大而令人窒息的黑暗,黑暗中没有一丝风声,她好像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张张脸,藏在高楼大厦的每一个角落里,带着狞笑,邪恶地俯视这她们这群来来往往的女孩。
第二年,她带着全部的薪水离开,又回到了学校。父母见她意志坚定,没在阻拦她。只说,“考上大学后所有的费用,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你能做到吗?”“她说,我可以做到。”第二年她考入了一所二本的大学。
她说,在这里我有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这里同学的条件都比咱家好,她们相处的还算可以。她们星期天去商城买衣服,去城外郊游。我只有不停地打零工,开始,去食堂,端盘子,扫地。后来去学校不远的饭店里当服务员,有时候还和同学做家教。每天忙着下学期的学费,明天的生活费。父母有时候也给邮寄一些钱,但他们的确有困难。我尽量不去花家里的钱。我很理解家里的难处。她说,姐姐,如果你有不穿的衣服邮寄给我好吗?什么样的我都很喜欢。
她小我六岁,如果用三年一个代沟计算的话,我们有两个。我在她这般年龄的时候就早早的离开了家,那是她还很小,只是在外的我只顾自己的生活没有学会照顾弟妹的心。所以,她们都不入我的法眼。
我是在十八岁离开了原生的家,在之前父母对我的爱超出了任何一个弟弟妹妹,一直在父母的宠爱中撒娇,耍赖。有什么困难第一个想到的是父母。以为他们也都和我一样。体会不到她们真实的内心。所以当时也没帮妹妹什么。现在想想很内疚。
她大学毕业后来看过我,对我的一点帮助表示了感激,现在她已结婚多年,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很疼爱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