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思想大家也是“人”

最近在看一本专业书，博登海默的《法理学：法律哲学与法律方法》，光看名字就觉得很难，但当看完序言之后，我就决定要好好看看这本书，因为要找到值得精读的书并不容易，书好自己又有兴趣的就更难。一旦遇到就会如饥似渴地阅读。

第一部分是法律哲学的历史导读。介绍了不同时期各派别代表人物的主要理论观点，出现很多熟人，像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庞德、洛克、霍布斯、孟德斯鸠、卢梭，等等。这些人名的确很熟，初中三年历史、高中三年历史、大学时期思想政治课、研究生阶段思想政治课，都没少和他们见面，但像这样系统的看他们的思想还是第一次。开始读的时候比较难懂，因为哲学本来就很抽象，思辩性也强，一段文字往往来回读好几遍才能看懂，但看越看就越觉得有兴趣，被他们的思想深深吸引，有了一点基础后看起来也能快一些了。

现在虽然才看了一百多页，但在看到关于卢梭的一段话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关于卢梭的这段话是这样的：

对卢梭来说，政治的根本问题就是“要寻找出一种结合形式，亦即那种能以整体的共同力量来保护和捍卫每个结合者的人身和财富的结合形势，而且在这种结合体中，每个人在与所有其他的人相结合的时候仍服从他自己的意志，且仍像以往一样的自由。”

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所发现的问题不是关于卢梭的的这个观点有什么见解，而是关于卢梭这个人，我发现他竟也曾经是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这个问题看似是废话，有人会说，他们当然也是人，不然你以为他们是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知道他也是人，但我已经习惯了他们是历史课本和大学教材上的一个名字、一幅画像，和用几句话概括的他们的思想，这样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我虽明明知道他们是人却又确确实实不认为他们是“人”。这话有点绕，我还是用刘墉先生文中的一件事来说明吧。（一直很喜欢刘墉先生的文章，他也很讲义气，总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忙。）

在刘墉先生《我们都是“人”》一文中，有这样一件事：

最近接到一个小女生的信——

“自从我上了中学，就发现爸爸妈妈也是人，以前在我眼里是爸爸妈妈，现在是平凡的人。”

“可不是吗？”我回信，“所以他们也有脆弱迷失的时候，他们也要你去帮助、要你去疼。这是多棒的感觉！知道他们是跟你一样的平凡人。”

我现在的感觉就和那个小女生发现“以前在我眼里是爸爸妈妈，现在是平凡的人”是一样的。这样的感觉真的很棒！发现他们是平凡的人，并不会降低我对他们的崇敬，相反的，我对他们的崇敬更加真心实意，想对自己的长辈一样，多了一层人情味。

而当我意识到他们是平凡的人的时候，对于他们的理论也觉得能理解的比较到位了。他们的些思想或深刻，或晦涩难懂，或逻辑性很强，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在思考怎么能让人活得更自由、更幸福，更有尊严。怀着对人的这样的关怀，来思考国家、法律、政治这些大命题时，就会感觉到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和守望相助。

我想他们在开始思考这些大问题之初，可能也只是在思考一些自身的事情，如自己的理想，如何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人活着的意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等等。但想着想着，他们发现只关注自身来思考这些问题是改变不了现状的，于是他们推己及人，扩大到基于普遍的人，甚至整个人类来思考问题。

从他们的理论中我发现，这些思想大家其实都有很浪漫、很理想化。从上文卢梭的话中可以看出，他认为人享有生命、自由、财产这些自然权利，但个人的力量很弱小，这些权利很容易遭受侵犯，于是他想要设计一种结合形式，这种结合形式能以“整体的共同力量来保护和捍卫每个结合者的人身和财富”，但又追求个体思想意志的自由。不仅是卢梭，其他思想家也在思考着为人类构建一个更好的社会图景。

其实，他们自己明白，他们设计的图景再美好，也不是在他所生活的几十年里就能实现的。因为社会的变迁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时间。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所设计的图景会实现，并且真像他想得那么美好，他们也几乎没机会亲眼看到，没机会亲身享受。等于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但最让人敬佩的正是在他们明知道这一点后，仍选择义无反顾地投身到这项事业中来，直至穷尽其一生的精力和智慧。

是什么支持他们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不相信他们是为了金钱或地位，好像也不能简单地说是为了实现他们自身的价值。我更愿意相信是他们对人的一种普遍的深切的关怀，支持他们坚持不懈的去求索会让人更幸福的社会图景。这才是最根本的，也是能激发他们源源不断的热情和力量的源泉。

其实，对人的关怀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有地方发生了地震或其他的灾难，人们都会觉得很悲痛，同情那些受灾的同胞；公交车上有老人孕妇，大部分人都会主动让座；看到小孩子哭，人们也会有恻隐之心。但这些人思想大家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将对人的关怀发挥到了极致——关怀整个人类，不甚至限于当时的人类，也包括未来的人类……

另外，当我意识到他们也是平凡的人的时候，我就不再盲目的信仰他们的理论。作为人，他们也同样有人的弱点，他们的思想也一定有不周全的地方，有这样那样的局限。所以再看他们的理论的时候，就会带着怀疑，就会积极思考。这样对于理解他们的理论，发现不同理论之间的关系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我很高兴发现这些思想大家也是平平凡凡的“人”，这让他们从书本中走下来，变得鲜活生动，让我在读书的时候，感觉像是在与他们跨时空的交流。有这么多伟大的导师，真是很幸福啊，但我也不得不申明一下“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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