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订了工作,时间的紧迫感油然而生,我突然很想回家。
拿起手机开始看票,无奈卧铺售尽,看着手上剩余不多的钱粮,又不想打扰家人,于是咬咬牙给自己来了张硬座。
照例买了Z3,往返北京和重庆两地,这是我最喜欢的班次。买张卧铺,在车上一觉睡到大天亮,梳洗完吃点东西就能拉着行李箱下车。省时省力省钱省心。
然而,这次的却是硬座。
下午五点半,进入站台检票口,拖着白色行李箱进入车厢。可能因为没到假期,人不很拥挤。我走到票上显示的座位号旁,在周围人惊愕的注视下麻溜地将箱子放上了行李架。这是我多年练就的看家本领。
去卫生间冲洗了手,回来从手袋里掏出水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两口,开始打量周围。
对面靠窗的小哥哥身穿一件黑色T恤衫,戴白色耳机,怀里拿了一个有些干瘪的书包,面庞黝黑却带了几分棱角分明的英气,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他身旁的男子年纪稍大,似乎在和爱人视频,时不时谈及家中事务,说话十分风趣随和。
我旁边坐了一位穿绿色衣裳的阿姨,她靠窗我近过道,我把行李箱放上去后,她抱着一只硕大的黑色书包问我:“我可以把这个放在你的箱子上面嘛?”,末了赶紧补充一句:“不重的。”
看着那胀鼓鼓的体积,我的心着实紧了一下,因为箱子里装有瓷瓶。我伸出手掂了一下那书包,确实很轻,暗暗舒了一口气,连忙笑着说:“可以可以,你放吧。”
在过道那边,一对爷爷奶奶带着一个小孙子。
爷爷个子不高,有些干瘦,脸膛上是长期曝晒劳作留下的黑红,背微驼,上半身穿一件干旧的褐色T恤,下半身是一条褪色的西装裤,头发倒很黑。听人问及,已年过六十。
奶奶身形微胖,和爷爷相衬。他们一共拿了三只拉袋,每只的体积都等于大于我的箱子,另外还有两只小一点的手提袋。
奶奶一手拎着两只手提袋一手牵着孙子,小孩约莫七八岁年纪,贴着奶奶的腿脚行走,不吵不闹蛮乖巧。
行李架已满,后行的乘客不断催促,他们只得先将这大包小包的物件全部堆叠在座位上,人站在边上的空隙处,侧过身贴着行李让一让。
那小孙子一直抱着奶奶的大腿,我把手袋抱在怀里,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腾出一点位置。他看着我,我轻轻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过来坐,他的嘴角弯了一弯,害羞地转过脸在奶奶的大腿上蹭。
列车到达一站地,行李架空了些。总算可以坐下了。
不一会儿,上来一个肩头纹身的中年男子,有些戾气,他看了一眼行李架,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分贝不算低,我听懂了。嘟囔完,他立即“咵“地一声从上头扯下一只箱子,塞进了座位底下。
那老人拎起地上最后一只还没有归属地的袋子,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把这个放上去。”他说了三遍,声音不很急,但那男子没有理他,径直坐下。老人只好又麻烦他让一让,自己将袋子放上去。
夜晚,车厢里很热闹。
大家聊天、嗑瓜子儿、几个人凑在一起玩牌……说话声,欢笑声,扑克打在桌子上伴随的激动声……一个妆容好看的小姐姐,戴了眼镜背着书包,看样子也是学生,正端着手机安静地看视频;她对面的小哥哥,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无聊地对着空气发呆。
火车又到一站。
一个穿淡绿色休闲中衣的男子,微胖,说话挺敞亮也和气,用浓烈的北方口音对那底下坐着的人说:
“师傅,我拿一下包,别碰着您了,包比较沉。”
又上来一群人,都拎着明显属于农民工标识的那种大袋子,其中有一头的花白,很是显眼,从我的身旁挪过去。等我让过他再次抬头看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接了上来。
我对面上来一个大叔,他脱了鞋站在座位上放行李,一股脚的专属味道迎面扑来,乍闻VIP级别,好在他麻溜地放完赶紧穿上了鞋。
一个精瘦高个的列车员小哥哥到处巡视,看谁没有穿鞋。他站在我的座位旁边,在我的脚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因为我实在腿麻,对面大叔腿脚覆盖面积比较大,小女子不敢与之争锋,就只有穿着床袜蹲在座位上不停地换姿势;也因为我喜欢穿草底鞋,所以确实没有异味)
等到下半夜,才真是难熬。
指针走过十二点,我困得不行,带上眼罩想眯一会儿,但脊椎太累。
旁边的阿姨趴在小桌板上睡得真香,心里好生羡慕。
咦?桌板露出来了一角,好想趴上去啊……
可是这么小……趴不稳,还得吵醒人家
趴上去肯定很舒服……很舒服……超级舒服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那桌板移动接近……终于,半只手臂趴了上去,另一半还悬在空中,半边额头就顺势枕在了手臂上。本来应该挺难受的姿势,此刻却无比享受。
半小时后,我手脚麻木地睁开眼睛,那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往窗那边挪了许多,留出一大片位置给我。
那一刻的感觉……久旱逢甘霖,圣母玛利亚,天使在阳光下微笑。
第二天清晨,我挣扎着甩甩胳膊,那对祖孙已经坐在了我对面,爷爷抱着孙子正打盹,不知道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多久,那小孙子只是酣眠。
九点多,车窗外阳光灿烂。
小孩坐在爷爷旁边玩耍,伸出的小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裤腿,爷爷赶紧制止,将他的脚移向了另一方空地。
早餐鸡蛋面酸辣粉,十块一碗,我要了一碗鸡蛋面,打开一看,上头还真的结结实实卧了一个大鸡蛋,面的味道不错,比想象中的好吃很多。
那个号称文化宣传员的小姐姐又开始了她的推销演讲。个子不高,一撮细长的黑发束起搭在后背,不算美,说话的节奏口音带了些重庆方言的味道。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总共来了三次,每次宣讲的前言都相同,只是推销的内容从手机支架—奶片—百变魔块。每次她来的时候,大家都会笑着调侃:又来卖东西了!但每次也都有人会买。
列车广播轻松愉悦的音乐声响起,前方即将抵达终点。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掺杂了一点如释重负的喜悦。大家拍拍行李,抖抖尘土,吁一口气,笑意满面地朝列车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