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年画到底有多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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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坞年画上色过程。图/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社

-风物君语-

没有年画——他们过不去年啊！

年画，顾名思义： 过年时张贴的画。 年画从“门神画”演化而来，它最传神，也最乡土，每当我国大江南北吹起一股“年画风”，便意味着“年”来了——

▲灶王爷，全衔是“九天东厨司命太乙元皇定福奏善天尊”。祭灶是以前家家户户都忘不了的春节仪式。图/图虫·创意

对于年画，大伙儿印象中是否是大胖娃娃抱着鲤鱼的画面呢？ ▲娃娃+鱼算是80、90后最常看见的年画题材了 。 图/图虫·创意
但其实，年画题材多样、风格复杂，是影响广泛的民间艺术形式。 在中国，大概没有哪一种画种比年画的体裁花样更丰富更广泛，也没有哪一种画种比年画的参与者和受众更庞大。

▲苏州铁路火轮车（即火车）开通这么“神奇”的新闻，在以前也是可以上年画的。图/图虫·创意

美术史中，年画是传统美术里最大的艺术门类，它以最通俗的绘画语言表达了最广大民众的审美情趣和意向，独特的艺术魅力被人们津津乐道，历久弥新。

▲胖娃娃开跑车，还是敞篷的。图/图虫·创意

对经历了数千年农耕社会的中国人来说，生活和生产的节律和大自然春夏秋冬是同步的。 春节作为除旧迎新的一个节日，它最强烈、最鲜明地表现了人们的精神理想、生活愿望和审美需求，以及终极的价值观。 对中国人来说，年画就是最有年味的春节符号。

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年画
中国早在汉代就已有了年画最早的雏形。 蔡文姬的父亲蔡邕在《独断》中说： “神荼、郁垒二神居其门，主阅领诸鬼，其恶害之鬼，执以苇索，食虎。 故十二月岁竟，常以先腊之夜逐除之也。 乃画荼、垒并悬苇索于门户，以御凶也。 ”汉代时，人们已经开始在年节时将门神直接画于门上，到近现代，一些大户人家依然保留着这种画门神的习俗。

▲红脸长须的关羽像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年画主题之一。图/图虫·创意

到隋唐五代时期，上层社会和一些庙宇寺院开始流行手绘年画。 北宋时期，雕版印刷术发达，民间开始流传木版印制的纸质年画，这类年画后来被称为“木版年画”。 宋朝时社会稳定，经济繁荣，手工业和工商业发达，市民对风俗画的需求增大，年画受到市民的欢迎，年画种类也日趋丰富。 吴自牧的《梦粱录》里面有记载，年节临近时，“画门神桃符、迎春牌儿，纸马铺印钟馗、财马、回头马等馈以主顾”。

▲著名的姑苏版《姑苏阊门图》，“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图/资料图片

可以说，历史上，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年画。 除了大名鼎鼎的“南桃北柳”、朱仙镇、杨家埠、四川绵竹，国内大大小小名声在外的年画产地有几十个： 天津东丰台、河北武强、山西平阳、陕西凤翔、重庆梁平、湖南滩头、广东佛山、福建漳州……我国大部分地区也都有刻印年画的作坊。 远至西南大山深处的瑶族，他们印制“盘王”主题年画； 东北满族也会从河北一带订制专属的满文年画。

▲上图：朝鲜岁画鹊虎图；下图：日本七福神浮世绘年画图/Wikipedia

年画，也为整个东亚文化圈所接纳。 朝鲜称年画为“岁画”，会绘制龙、虎、鹿、喜鹊等具有吉祥寓意的动物图案； 越南称“帧节”，以儿童、风俗生活为主； 年画在日本除了以“七福神”等日本神祇为题材，更直接刺激了浮世绘的诞生。
年画，什么都能画
在娱乐匮乏的农耕社会，没有微信、微博，也没有抖音、快手，对于识字率低下的古人来说，年画这一平面图像似乎就是家中唯一的文化消遣。 所以，年画承载的内容超乎我们的想象，可以说是最能体现当时人们脑洞大开的载体了。

▲比猫还萌的老虎年画。图/图虫·创意

比如在没有电影院更没有五分钟说电影的古代，一幅凝练戏曲经典场景的年画就是对精彩剧目的最好记录。 在过去，戏曲大都是“出来”表演的，因此戏曲题材的年画也称为“戏出年画”。

▲古人对“戏出年画”的爱好无分贵贱，这幅西施探莲就是沈阳故宫的收藏。图/图虫·创意

“戏出年画”记录着戏曲最精彩的场景。 为适应各地不同的风俗和房间的不同布局，“戏出年画”更是创造了“量体裁衣”式年画，或叫“随类赋形”式的戏曲年画体裁。 年画绝不只是门上对应的两扇，古人的形式有灯方、窗画、方子、贡笺、条屏、中堂、月光、炕围、连环画等。

▲景阳冈武松打虎这种热闹题材当然不能放过。图/图虫·创意

在河北武强，光是一场“三国戏”贡笺年画就有16个场面： “三结义、古城会、三顾茅庐、战长沙、江东赴会、斩颜良、胡班救公、挑袍、华容道、荐诸葛、胡府借宿、虎牢关、白门楼、单刀会、水淹七军、博望坡 ”，可谓是一十六幅面面俱到。

▲贡笺年画是可以做成连环画式样的。图/图虫·创意

年画也少不了美女与“晒娃”。 就说以乡土人物擅长的山东杨家埠。 人物颜色浓艳抢眼，画面满满腾腾，身材壮壮实实。 胖娃娃个个都得有20斤重，圆头圆脑，带着憨气，傻里傻气地看着你。 再看画上的姑娘们，一色的方脸盘，粗辫子，两只大眼黑白分明，嘴巴红扑扑，好比肥城的桃儿。 在饭都吃不饱的古代，壮与胖就是对美女与儿童最大的期待。

▲姑苏桃花坞木版桃年画，“花开富贵”纹样寓意吉祥。图/资料图

事实上，年画还有实用功能。 以前天津人的家中总会贴一种“缸鱼”年画。 这种年画不能乱贴，它通常只能张贴于一个固定的位置，即水缸之上的墙壁上。
这是由于天津海河水系泥沙量大，从河里取来的水较浑浊； 传统的净化河水的办法，是从河里挑水倒入缸中后，投入少量白矾，然后用竹竿或木棍搅匀。 由于白矾有净化水的作用，缸水中的杂质渐渐沉下，水便渐渐清亮。 净化标准时： 一旦贴在墙上的缸鱼映在缸水中的形象清晰可见，就表明水已干净，即可饮用。

▲天津人的一幅缸鱼挂在家里，可以让其他所有墙面装饰黯然失色，堪称年画届的唢呐。图/图虫·创意

年画中还有一类《避火图》。所谓《避火图》得名于平时高高地放在房梁上，传说具有避除火灾之力。不过真实原因是题材不便公开展示，因为《避火图》实际上“ 是直接描绘性爱生活之版画，或作为性生活的助兴之用；或作为性启蒙，在女儿出嫁时，由母亲悄悄放在陪嫁的箱底。 ”《避火图》形式为手卷，只有12至14cm宽；一连8至12个画面，内容稍有连续性。如此大小，便于藏掖。据说昔日画铺卖画，都是把《避火图》贴在门后。

▲这图真没有……图/图虫·创意

国人，什么都能拜
正如冯骥才先生所言，世界上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崇拜物。 那么中国人崇拜什么？ 崇拜太阳？ 崇拜性？ 崇拜龙？ 崇拜英雄？ ……都不是，中国人崇拜的是生活本身。 对于国人来说，“过日子”往往被视为生存过程。 因此人们在给天地三界诸神众佛叩头烧香时，并非信仰、亦非尊崇，乃是企望神佛降福人间，能过上美好又富裕的生活。 这无非借助神佛的威力，实现向往； 至高无上的仍是生活本身。

▲中国人对神明的信仰是充满现实主义的，需求都直接写在了年画上。图/图虫·创意

中国人在求神拜佛这一“迷信”活动中，也贯彻着实用主义、现实主义的传统。 在河南滑县人心中，基本款神仙就有： 保护庄稼的田祖、主宰天地的玉皇、护佑众生的观音，还有祛邪降福的关公与比干。 根据不同排列组合，可组成《三像》《四像》或《五像》，其中最上面的神仙最为重要，各家可根据需求，选购需要“置顶”的年画。

▲“神之格思”语出《诗经·大雅》，原意是不可揣测神明。但在民间人们早已把这种神明叫做“思格之神”并加以祭拜。图/图虫·创意

事实证明，五位神明仍嫌不够。 因此，国内从京津一带、齐鲁大地、吴越乡野，到远至瑶族的《盘王图》，都有一种“全神”题材。 “全神”就是将天地三界，佛道儒三家，民间传说众神，尽其所有，汇集一堂，年节之时，一并敬祀。 这种信仰对象的“一个都不能少”，反映了信仰者“一个也不敢少”的敬畏心理。

▲七十二神明，总有一款适合你。图/资料图

据刻版老艺人说： “制作神像的人，一旦开始刻印，便代代相承，中间不能中止。 如放弃刻印神像，就会招致不吉。 而且画中的神像只能增加不能减少，比如今年刻七十二全神，明年可以还刻七十二神，也可以改刻八十三神，但不能变成七十或六十几，如果减少数目，肯定会得罪除名的神仙了。 ” ▲光一个泰山娘娘在民间流传中就出现了“泰山老母、二泰山老母、三泰山老母”等姊妹 。 图/图虫·创意
对女性和生命繁衍的关切心理也催生出了一大批现在已经罕见的女性神灵。 不完全统计就有托天母、送子观音、瑶池金母、武圣老母、金灵圣母、龟灵圣母、金元圣母、顺天圣母、眼光老母、耳光老母、玄女老母、泰山老母、二泰山老母、三泰山老母、天妃老母、西王母、药王母、女娲娘娘、王母娘娘、老田娘、皇姑、眼姑、仙姑、目姑、麻姑、灶奶等等等等。

▲桥神、水神、路神，可谓是各管一摊互不干涉。图/图虫·创意

在更加西南的云南白族中，虽然人们尚无“全神”的概念，但甲马（一种年画）之中，对各路神祇也是充满想象。 白族人崇敬岩神、太阳神、山神等。 同时，出于对不可知的自然力量的畏惧，会在甲马上印火龙、巫师、三木天王、太岁等，出于对意外不幸的担忧会印命符、退扫、床神、平安大吉、六贼神和驱鬼等等。

▲以卖萌为生的白虎之神。图/汇图网

春节要到了，大伙儿有什么愿望？ 准备挑哪一尊神来拜一拜呢？ 毕竟热爱生活的我们，迎接“年”，还是要有仪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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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Borgcube 封图 | 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冯骥才《年画行动——2001～2011木版年画抢救实录》 中华书局 2011

金开诚《中国年画》 吉林文史出版社 2012

张瑞民 《年画民俗文化及其传承与保护创新机制研究》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17

— 点击下方图片，跟着风物君寻找中国味道 — ▲福建漳州天宝镇的拜天公仪式，每年正月初九举办 。 图/图虫·创意
▲福建漳州天宝镇的拜天公仪式，每年正月初九举办 。 图/图虫·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