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上,小伙儿低头玩手机,一只脚却別在轮椅的万向轮上,防止轮椅上的残疾人随着列车来回摆动。他的茶色边框眼镜儿看起来超薄,以至于连眼睛里柔和的光芒都一览无余。那种光芒静静的,像极了珍珠滴了两滴朝露的晶莹。
下雨了,公交站牌前,不知名的姑娘为别人的头顶默默撑起了一把伞,伞下,潮气一片雨雾般的轻语。
延安的午后,刚好雪晴,路边一堆一堆的白雪转眼间现出水的本相,再转眼间就匍匐在地,再也不能像雪一样立起身来。雪化为水的过程静悄悄的,温馨得一如空气中那些似有还无的水汽。
北方的冬天有雪才像童话,人们津津乐道这场雪的同时,回忆起去年失雪过多的冬天,更加重了对这场雪的感激。
冰天雪地,依旧有人将两盆绿萝弃置在一棵落尽黄蝴蝶一般叶子的银杏树下,白雪堆上。
这么冷的天,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两盆散发着墨绿色生命原色的植物就会冻成水泡,进而干成几节绿色木乃伊。
静静的世界没说话,偶尔有雪团从树杈上跌落下来,碎成一地雪粒,像极了一团纯白的土疙瘩。
走过去,又折身回来。一手拿一盆,匆匆忙忙向着办公室疾行而去。拿着花盆的手有点冷痛,像是置于冰雪中的绿萝,越走越冷,起初木木的,后来疼疼的,最后酸酸麻麻的。
走进办公室,24度的空气一哄而来,就像软软的热水,温暖着我和又冷又渴的两盆绿萝。安置好绿萝,双手开始消冻,只觉得疼痛伴随着瘙痒,胀麻携裹着冰与火的双重洗礼,难受得真想喊几声。
回首看看绿萝,只两分钟,它们已经尽显憔悴,几乎所有的绿叶都化成水淋淋的叶子,仿佛一触摸就会褪尽页面的绿膜。也难怪,我的手暴露在严寒中二十多分钟就已经冰冻得如扎百刺,更何况这些弱弱的绿植。
叹息几声,给绿萝浇水。尽人事,听天命吧。水流渗透着板结的花土,让我惊喜惊奇的是,有几片绿萝叶子竟然绿得能滴下油来。页面那层泛着光的叶蜡依旧坚挺地护佑着绿萝周全,就像冰天雪地里的清洁工用粗黑皴裂的厚实双手呵护着道路一样,让人心生怜惜,心生敬佩。
哦,再过三天就过年了,不知道像大病老人一样的绿萝,能否挺过这个年头。对于老人来说,这个年比以往更难过,因为武汉肺炎专找他们这些老弱的进攻。
打开手机,一则新闻静悄悄弹出页面。还是武汉,一群穿淡蓝色大褂,口口戴罩的医生整齐地消毒除菌,依次进入武汉肺炎的主病区。最前排的那位露一双大杏儿眼,她脱下大褂口罩一定好看。
心里想着肺炎的攻击性,他们忙活活在朋友圈里,家庭群,亲戚群里发布一下预防肺炎的要领,然后静悄悄走进最危险的地区,一如走进硝烟正浓的火线。
有句俗语叫“好进难出”,他们进去是医护人员,出来就可能是感染者。有些同事走着走着就散了,进了重症监护室。隔着监护室的窗玻璃,静悄悄撩一眼,打个鼓励的手势,没有感染的人再次静悄悄走进病区。
离过年只剩三天了,再回首,都不知道时间都去哪了。办公室盘桓一会儿就得回家,窗玻璃没擦,房间没打扫。妻在微信里留言,“质问”我是不是不想打扫卫生了。回到家,一阵忙碌,室内近三十度的暖气让我觉得这个冬天不冷了。
次日是个阴天,9点多了还冷。上班上习惯了,就会有种惯性,不把你惯到单位绝不罢休。年味的浓郁静悄悄覆盖了单位,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对联迎新年。只是往日忙忙活活的楼道静悄悄的,大家都提前回家过年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首先得看绿萝。和昨天一样,它们依旧在和死神抗争,就像医院的医护人员一样,全力对付死神,把那些与死神擦肩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拉回来。
《新白娘子传奇》中,白素贞为救许仙不惜到阎王的地界闯闯,她冒了极大的风险,大到稍有不慎就会危及生命。
医护人员手无缚鸡之力,更不会法术,可他们走进病区的时候,怎么看都像神仙。气定神闲似神仙,正直敢为像神仙。
1月23日,上海、江苏的医生来不及与家人话别,连夜踏上征程,四川百人医疗团也出发在即。曾经抗击非典的南方医院医疗队竞相放弃休假,悄悄写下请愿书。这个年关,人人谈“汉”色变。唯有医生逆流而上,纷纷奔向武汉。
有时候,神仙远在天边。有的时候,就在身旁。他们静悄悄撒一路温馨。这些温馨像法术一般灵验,祛病延年,消灾避祸。“施法”的人在看似静悄悄的救援中消耗的不仅仅是灵力。逆水行舟,顶大费点力气。逆势而动的医护人员,费的却是健康甚至生命,而被救的人很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离过年仅有一天了,不知道医护人员这个年怎么过,该不会在静悄悄的隔离区抱个餐盒当年夜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