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当下的疫病,医圣张仲景那里早有解答

按:最近的疫病引起大家的恐慌和讨论,其中一个焦点就是中医对这样的新病毒能不能有治疗的效果?如果我们摆事实,当年非典时中医的介入已经证明了,答案是肯定的,而且非常高效,且没有激素治疗的后遗症。大家可以去网上关注一下相关资料。如果用讲道理的方式来理解,我们的传统医学,尤其是经方中医,在对付瘟疫上积累了大量的理法和经验,护佑了我们这个种族几千年的绵延不绝,是唯一文明没有断绝的文明古国。赫赫医案,煌煌巨著,历代数不胜数,其中尤以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为代表。以医圣所传的经方医学来治疗病毒和细菌性疾病,当代也有大量的案例。


经方中医之本旨是治理人体的能量、环境和排病渠道,而非某药治某病,所以没有新旧病毒之说。这次的疫病的死亡率目前公布的数据是不到百分之十,可见在没有有效西药的前提下,靠自身的抗病能力多数情况下都能自愈。问中医能不能治,要先问人体自己对这个病有没有办法。中医之本质是治理人体的环境,从人体状态来说,是将反常的状态调整回正常的状态,也可以理解为是加大自身的抗病和排病力量。人体自身若有办法,以治理人体为目标的中医自然就大有作为。西医说难治,是因为西医治的是病毒,出现新的病毒,而无新是药物,自然是难治;中医说可治,是因为中医治的是人体,人体如果本身就有对付之机制,我们襄助人体一把,自然就更有胜算。

总之,古方能否治今病,在今天,既有非典之先验,亦有理传承几千年的完整的中医临证理法为依据。

在此,刘希彦老师将《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之后半部)中有关肺系疾病治疗的章节在此做一个学术解读,贡献给大家参考。


原文来源:《金匮要略》中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并治章。


这一篇有一些新名词,比如肺痿、肺痈。这是新的证型吗?不是。虽然从肺这个脏器来立名相,但入手处与肺部是何种性质的病灶没有关系,而是从人体的能量状况来区分这两个肺部疾病的类型:缺津液导致的肺痿型(虚);肺里面有淤堵的痈脓型(实)。


原文:问曰:热在上焦者,因咳为肺痿。肺痿之病,何从得之?师曰:或从汗出,或从呕吐,或从消渴,小便利数,或从便难,又被快药下利,重亡津液,故得之。曰:寸口脉数,其人咳,口中反有浊唾涎沫者何?师曰:为肺痿之病。若口中辟辟燥,咳即胸中隐隐痛,脉反滑数,此为肺痈,咳唾脓血。脉数虚者为肺痿,数实者为肺痈。

肺痿怎么得的?是汗出多,小便多,或者呕吐,或者吃了泻药腹泻了,于是人体津液虚了而得的。能量是首要的,此时无论发生何种病,津液虚都是一个重要的病机。如果是肺病的话就是肺痿,也就是以津液虚少为主要病机的肺病。

虚证可以理解为有形物质缺少的证。相对而言,实证是有多余的有形物质的证,比如水饮,瘀血,痈脓。人体内湿气的浓度高了就是水饮,也就是更偏向于液态;水饮的浓度高了是痰,痰是一种粘稠的物质;如果人体局部再有热,这些粘稠物质就会变成腐熟态,这就是痈脓。肺里有痰饮如果再遇热,就容易形成痈脓。

再看条文里的脉象。“脉数虚者为肺痿”,脉虚,这是典型的津血虚少的脉象。津血虚少,又脉数有热,就更容易发生肺痿这样的情况。肺痈的脉是“脉反滑数”,“脉数实者为肺痈”,脉滑数,脉数实,都是实热的脉象。

这里讲肺痿和肺痈,依然是以虚实来立论。但是肺痿的就一定没有痰吗?不一定。肺痿和肺痈单从证上辨别还是有难度的,关键是从脉来看能量状态。《伤寒论》只要涉及大一点的阴阳偏差,一般会比较关注脉象。

“口中辟辟燥”和“胸中隐隐痛”是肺痈的证。口燥而不渴,这种情况是由于里有淤堵。水饮证的渴而不欲饮(苓桂术甘汤),后面要讲到的瘀血证的唇口干燥(温经汤),还有腹水证的口舌干燥(己椒苈黄汤),都是类似的证,都是由于里有淤堵,再结合其它证就能辨别是何种淤堵。

肺痿

从脉象而论,两种情况比较容易发生肺痿,脉偏虚的情况;还有脉虚数或者细数,也就是阴虚阳亢的情况。相对应的方有甘草干姜汤和麦门冬汤,前者适用于虚寒型肺痿,后者适用于阴虚阳亢型。书中另外还给出了几个方子用于肺痿:《外台》炙甘草汤、《千金》甘草汤、《千金》生姜甘草汤、《千金》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不脱这两个方子的理法。

原文: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遗尿,小便数,所以然者,以上虚不能制下故也。此为肺中冷,必眩,多涎唾,甘草干姜汤以温之。若服汤已渴者,属消渴。

 甘草干姜汤方

甘草四两(炙) 干姜二两(炮)

上㕮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五合,

去滓,分温再服。

甘草干姜汤是治虚寒型肺痿的。“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不渴说明胃里面没有热。“遗尿,小便数”,说明津液在大量地耗散。所谓“上虚不能制下”,可以理解为上焦的能量弱了,津液不能有效的气化利用,所以大量的从下焦排了出去。“肺中冷,必眩,多涎唾,甘草干姜汤以温之”,由虚寒造成的眩晕和多涎唾,可行温阳之法,所以用甘草干姜汤这么个简单的方子,能对应上大局就一定有效。

我有一个朋友,平时身体比较虚寒,咳嗽怎么治也治不好,有一天她翻书翻到了甘草干姜汤,于是找了点姜吃,咳嗽就好了。所以咳嗽未必就一定是那些宣肺化痰止咳的套路,找准了人体最大的困局,自然有速效。只有抓住大局,才能全面的扭转人体的局面,只有人体的局面改变了,病失去了存在的环境,才能速退。

治虚热型肺痿的是后面的麦门冬汤。

原文:大逆上气,咽喉不利,止逆下气者,麦门冬汤主之。

麦门冬汤方

麦门冬七升  半夏一升  人参三两  甘草二两 粳米三合  大枣十二枚

上六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温服一升,日三夜一服。

这个方子的药物涵盖两个方向:一为补津液,粳米、参、甘草、大枣、还有麦冬。这个方子里麦冬用到七升之多,可见是以滋阴为主方向。二为宣散,用半夏散上面的痰结,麦冬虽为滋阴药,也兼有宣散上焦的功用。

条文里说“大逆上气”,是指气喘、气机虚浮类的证。我有一个朋友,咳嗽久治不愈,她先生是中医,给她吃了不少中药,其余的证状都有改善,唯有咳嗽解决不了,再辨证也没有太明显的证了,只是脉象略有些虚浮而散,最后用了滋阴收敛的药治好了。这种就是类似麦门冬汤的证情,能量上的偏差没有纠正过来,主证自然处理不好。

这里讲到的两个治肺痿的方子,也只是适用于这两种情况而已,有没有需要用到炮附子的肺痿?有没有需要用到大黄的肺痿?有没有用小柴胡汤的肺痿?有没有用白虎汤的肺痿?当然都是有可能的,总之要综合辨证。

肺痈

关于肺痈,条文里讲得有些分散,可以总结为六个要点:

第一是胸满隐痛。肺痈是实证。单一个隐痛不一定是有实,典型的实是胸痛彻背,后面会讲到,用薤白、半夏为主药来处理。隐痛加上胸满,这样断为实的准确率就高了。

第二个是胸中甲错。所谓甲错,轻微的可以是皮肤干痒掉皮屑,重的可以是牛皮癣。大黄䗪虫丸方里讲过,肌肤甲错这个证多指向里有瘀血,这个肌肤甲错没有说特定的部位。如果是腹部发生肌肤甲错,肠痈的可能性大;胸中的肌肤甲错呢,那就是肺痈的可能性大;如果是手足的干裂,这也是甲错的类证,包括手脚容易出汗或发红,这是肠道不干净的可能性大。总之都是指向有淤堵。

第三个是口燥不渴。瘀血也有可能发生口燥不渴,有腹水也有可能发生口燥不渴,总之里面有淤堵就有可能发生这类情况,因为淤堵牵制和消耗了能量,上面的津液不够了,就感觉口燥,又不是因为没喝水造成的,所以虽然口燥却不想喝水。多证互参就知道是何种淤堵造成的,比如在咳嗽的同时有口燥不渴,肺痈的可能性就大。

 第四个是咳吐浊脓。这个好理解,已经咳吐浊脓了,肺痈很明显了。这是比较严重的情况。

第五个是振寒脉数。肺痈、肠痈都有这种情况。振寒就是一阵一阵的觉得冷,同时脉又是数的。我见过一个脑胶质瘤的患者,辨证是典型的肠痈,他就是振寒,吃着饭忽然发冷,全身哆嗦,连饭都不能吃了,一会儿又缓过来。这是很严重的情况了,轻微的振寒脉数生活中很常见,很多人总觉得自己怕冷,可脉象却偏亢,也容易上火,这种情况往往就是里面有淤堵,能量不能外达所致。这种怕冷常常也是有时间段的,比如上午怕冷,到了睡前发燥热。

第六个是喘不得卧。喘说明肺里有压力需要宣泄。如果平卧时严重,那就说明肺已经有肿胀,因为肺向下的空间大,向两侧有肋骨,空间相对小,如果肺比平时要大,那肯定是平卧时严重。这就指向实证了。

这六个证好比少阳四证,都是两证合为一证来锁定答案,所以准确度是比较高的。

先看一个以喘不得卧为主证的方。

原文:肺痈,喘不得卧,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

葶苈大枣泻肺汤方

葶苈(熬令黄色,捣丸)如弹丸大  大枣十二枚

上先以水三升,煮枣取二升,去枣,内葶苈,煮取一升,顿服。

方子很简单,葶苈子和大枣。葶苈子辛而轻,擅长走上焦,既能袪痈脓,也能宣通水道,所以这个方子既治肺痈,也治肺水。葶苈子的寒热倾向不明显,根据具体的情况,可合相应的热药和寒药来建立势能。关于肺水,在第十二章的饮证里论述得更详尽。

如果说肺痈是以咳吐浊脓为主证,说明里面已经有化脓的倾向了,这就比较严重了,会用到一个以泻为主的方子,就是桔梗白散。

原文:

 《外台》桔梗白散

治咳而胸满,振寒脉数,咽干不渴,时出浊唾腥臭,久久吐脓如米粥者,为肺痈。

桔梗  贝母各三分  巴豆一分(去皮熬,研如脂)

上三味,为散,强人饮服半钱匕,羸者减之。病在膈上者吐脓血,膈下者泻出,若下多不止,饮冷水一杯则定。

《伤寒论》的用药方向很明确,一般只取药物最擅长的部分,所以用到桔梗就是排脓,并不涉及现在说的宣肺化痰。所谓药食同源,桔梗是东北人的凉菜;鱼腥草是贵州人的凉菜;败酱草又叫苦菜,是福建人的凉菜;还有我们吃的零食冬瓜子,以及煮粥的薏米,这五样都是祛痈脓的药物。大家可以把这些药物煎成水对比着尝一下,看有什么共同的性味,就会对祛痈脓的药有一个共性的认识。世界上能去痈脓的何止这些,有一次我带几个学生在山里吃野菜,吃到一样炒得黑糊糊不认识的,我问这有什么药用。他们说应该是祛肠痈,因为有一股稠厚而辛咸的味道,辛则能化能散,稠厚而咸则下行。一问,原来是马齿苋,民间用来治痢疾的,可见没有错。涉及到感官的东西很难用文字描述,所以让大家去亲尝亲试,尝过便知,以后碰到类似的性味就知道有同样的药性。

贝母这味药是散结的,也能排脓。贝母和桔梗都偏温和。这个方子里面还有一味很特殊的药,巴豆,这个药不能随便用,很峻猛,是温热性的泻药。旧小说里往马厩里面撒一把巴豆,马都被放翻了。现在一般是用巴豆霜,就是将巴豆里面油脂类的东西去掉,药性能缓和一些。

有人会问,经方的原则不是说病在上从上解,病在下从下解吗?这个桔梗白散里面有泻药,上病从下解,是不是违背原则?原则没有错。看这个原则后面的原理是什么?是顺应人体的自然势能。若堵得太严重了,病情又紧急,可不可以上下同时开路?在能量允许的前提下是可以的。

此处或援引脏腑理论来解释,说肺和大肠相表里,所以肺病从大肠治。这种说法作为一个理论是没有问题的,但人体的循环方式何止脏腑关系这一种,各种学说数不胜数,比如经络、三焦,左升右降,五运六气等等,拿到人体上也颇能印证。但是,人体是全息的,不是任何一个定法能完全概括的,所以仲景没有提出“六经辨证”这个名相,也没有提出“半表半里”这个名相,就是怕人又陷入定论。他所授的是一套能量和排病层面的觉知法门,借助有限的名相是为了让你更能看清真实的人体能量走势,而非将人体强行套到你的理论框框里面来。经络脏腑三焦五运六气云云可不可以参?可以。作为一个现象来参是可以的,但也只是认识人体的一个角度,不能认为某个理论就可以涵盖一切,最终还是要真实的觉知人体,而非用某理论认知人体,此所谓“一切定法皆非正法”,亦所谓“道法自然”。

同时用汗法和下法是犯禁忌的,如果只是同时使用走表和走里的药,或同时使用走上和走下的药,不致汗和致泻,不算犯禁忌。这里用了巴豆来泻,虽然同时用了往上的宣散药,却没有使用发汗药,亦不算犯禁忌。

有时候喝了承气汤,大便一通,往往同时汗也通了,人立刻轻松了,病退身安。这是汗和下同时发生了,但这是人体自己选择的,不算犯禁忌;如果是同时用发汗药和泻药造成的,算是犯禁忌,有可能病反不解。

【历代名家医案范例】

元末明初·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2《大黄愈疾》:“丙戌冬十一月,耶律文正王从太祖下灵武,诸将争掠子女玉帛,王独取书籍数部,大黄两驼而已。既而军中病疫,惟得大黄可愈,所活几万人。”

(按)元·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中有一则与大黄有关的史料记载,耶律楚材随成吉思汗攻克灵武,诸将领均争掠玉帛女子,而他独取书籍数部,大黄两驮。后军中爆发疫病,耶律楚材用大黄煎汤治病,饮服后所活军士数万人。这是用大黄治疗伤寒时疫即传染性疾病的确凿验案。


咳吐浊脓的证若轻微,可以不用使巴豆,用桔梗汤方,就是只有桔梗、甘草两味药。

原文:咳而胸满,振寒脉数,咽干不渴,时出浊唾腥臭,久久吐脓如米粥者,为肺痈,桔梗汤主之。

 桔梗汤方

亦治血痹。 

桔梗一两  甘草二两

上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分温再服,则吐脓血也。

 《千金》苇茎汤

治咳有微热,烦满,胸中甲错,是为肺痈。

苇茎二升  薏苡仁半升 桃仁五十枚  瓜瓣半升

上四味,以水一斗,先煮苇茎得五升,去滓,内诸药,煮取二升,服一升,再服,当吐如脓。

如果是以心烦胸满和胸中甲错为主证,可选择千金苇茎汤。

苇茎我们现在通常用芦根。芦根质轻,是中空的水生植物,微具黏质而宣散,能去痈脓,也能清热去烦。薏苡仁就是薏米,瓜瓣现在我们一般都用冬瓜子,这两个药也是排痈脓的。桃仁能祛痈脓也能袪瘀血。这个方子治稍微偏热一点,以烦满甲错为主证的肺痈很好用。如果再加上桔梗和贝母也可以,如果是更热可再加生石膏,如果是实热证,可加大黄。如果是寒呢?寒的话一般来讲很少会变成痈脓,那就是痰。有时候整体阴寒,局部有热为痈脓,也可以将这个方子和扶阳药一起使用。

【历代名家医案范例】

《橘窗书影》曰:一妻,乞诊,其消渴,数日不愈。一医以为胃热,屡下之,消渴止,舌上赤烂,至于齿龈亦糜烂,不能饮食,脉虚数,浊吐有腥臭。余以为肺痿之证,用炙甘草汤加桔梗,病渐愈。

(按)这个医案的局面比较复杂。齿龈糜烂,吐浊而有腥臭,像实热证,类似于肺痈的咳吐浊脓。实热证是不能用滋腻药的,可是脉虚数,能量上是偏阴虚阳亢。能量是第一位的,医家该是根据脉象断的阴虚阳亢,此为肺痿,以炙甘草汤为主方,就是以滋阴建中为主了。又加了一味去痈脓的桔梗,毕竟有局部热且化脓的倾向。只用一味桔梗,显然是为辅的。

这个医案是津液虚少的肺痿和肺痈实证同时有的情况,肺痈产生的主要因素是淤堵和局部的热化,这跟津液虚少是不矛盾的。从这个医案可以看到抓大局的重要性,能量上的阴虚阳亢是比较确定的,不仅有脉象的证据,而且之前服了大量泻药,汗后与下后在《伤寒论》里亦是津液虚少的重要的指证;而肺痈的证据只是疑似,并不典型,亦不是大局。医家在这里将肺痿作为大局来处理,兼治肺痈,从后面的效果来看,显然是准确的。


如果是顽结之痰,可以用薤白、细辛、半夏,这是经方药,另外白芥子、海浮石也很好用。如果是清稀的痰,那就是下面这个方子。

原文: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射干麻黄汤主之。

射干麻黄汤方

射干十三枚 麻黄四两  生姜四两  细辛三两 紫菀三两  款冬花三两  五味子半升  大枣七枚 半夏大者八枚(洗)

上九味,以水一斗二升,先煮麻黄两沸,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分温三服。

射干麻黄汤的主证是“喉中水鸡声”。有说水鸡就是青蛙,还有一种说法是一种水鸟,这两种声音都是宽而破,好像嗓子里面有黏液一般,应该是那种清稀的痰,痰的量应该不少了。

在这个方子里,麻黄、细辛宣通孔窍;细辛辛热而燥,也能化痰;半夏降水逆而散结,自然也能化痰。射干、紫菀、款冬花三味药都是辛而散的,且性味轻燥,轻则上行,煎出来的水都很清稀。药物和人体的关系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关系,同是宣散的药物,清稀的宣散清稀的,黏厚的宣散黏厚的。如果检测成分,这三味药的成分肯定不一样,为什么会有类似的效果?因为经方用药是取药的性味所产生的势能,而非成分。又如滋阴药,麦冬、阿胶、地黄的成分肯定不一样,但辨证对了,任意选用一样都能有效。

生姜和大枣是建中增加能量的,生姜的辛热对寒痰也有作用。五味子的性味虽驳杂,还是以酸收为主。有咳嗽这个证,经方里常用到这味药。相对于山萸肉,五味子的酸更苦烈而趋下,滋养的作用相对轻一些,所以可不避实证。对于气机虚浮于上的病人,酸苦的药能以收敛的方式利小便,也就是将浮腾之阳气敛化为水而下行,也就能间接起到消痰的作用。咳嗽是一种呼吸道排邪的反应,咳嗽不止,有可能是这个排邪反应的能量不够,收敛的药还能蓄积能量,如同射箭要先往回拉,这样力量就会增大,就能更有排邪之力。我们在讲桂枝汤里的白芍的时候,也讲到过这种原理,此为一以贯之之法。

经方里针对咳嗽这个证,半夏、细辛、麻黄、五味子是常用的,这个方子的特色是射干、紫菀、款冬花这三味药,主化清稀之痰涎。如果感觉喉咙里黏着些东西,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这种情况说明痰是不多的,感觉上是痰,其实是气结引起的,是痰和气的互结,俗称“梅核气”,可用半夏厚朴汤。此为后文所出之方,这里可以先讲一下。

原文: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

 半夏厚朴汤方

半夏一升 厚朴三两  茯苓四两  生姜五两  干苏叶二两

上五味,以水七升,煮取四升,分温四服,日三夜一服。

其实男性也会得这个病,为什么这里说是妇人?因为妇人容易生气,尤其是生闷气,就容易出现这个情况。此方名半夏厚朴汤,因为半夏化痰结,厚朴散气结,同为主药。茯苓利水化涎,生姜温阳建中。苏叶就是紫苏叶,香而轻升,小时候家里烧鱼,屋前屋后揪几片紫苏叶子放进去,能去鱼的腥味。能去腥膻自然也能化痰浊。

【历代名家医案范例】

(近代·胡希恕)一周来咳嗽,吐白痰,咽痒胸闷,口干不欲饮,两肋胀,已服汤药数剂而不效,苔白厚腻,脉滑细。予半夏厚朴汤加减:半夏四钱,厚朴三钱,茯苓四钱,苏子三钱,橘皮五钱,杏仁三钱,桔梗三钱,生姜三钱。

上药服二剂,咳即止。

(按)胡老运用经方,方证对应之严谨,法度之干净,在同时代的医家中很突出。我们来研究一下这个病案。口干不欲饮是水饮证,胸闷肋胀类似少阳证的胸满肋痛。很多初学者容易将此案定少阳,以柴胡汤为主方。这就有一个问题,咳嗽会不会胸闷肋胀,当然会,所以在没有其它少阳证佐证的前提下,不能认为少阳证很明确。主证是咳嗽、白痰、咽痒。主证一般来讲是严重的或者特殊的证。有痰有饮的咳嗽,脉象细是津液虚(不到阴证,因为还有滑象,说明血尚充实,阳气尚有),这种情况可以初步锁定小青龙汤和半夏厚朴汤这个范围。再来细辨,小青龙里有麻黄桂枝,这里表证不明显,所以还是选用半夏厚朴汤。

这个方子同时对水饮也有用。胡老加了橘皮和杏仁,这是开气滞的,胸闷肋胀可由气滞引起,亦可说是肺气不宣。又加了桔梗,这是用来化痰的,痰和痈脓本就是近似性状的淤堵,所以后世常以桔梗做化痰之用。

半夏厚朴汤是个杂治的方子,如果说是真正的气滞型咳嗽,可用厚朴麻黄汤。

如果是黏痰胶痰结于上,那就用皂荚丸方。

原文:咳逆上气,时时吐浊,但坐不得眠,皂荚丸主之。

皂荚丸方

皂荚八两(刮去皮,用酥炙)

上一味,末之,蜜丸梧子大,以枣膏和汤服三丸,日三夜一服。

“吐浊”是咳或吐一些痰浊类的东西;“但坐不得眠”是不能睡,坐着还能稍微睡一下。这说明痰淤在上焦。上焦的痰,桔梗、白芥子、薤白也是常用药,还有一味药就是皂荚,其力峻烈,荡涤的作用更强。

关于皂荚这味药,可以和甘遂、葶苈子、瓜蒂这几味药来类比一下。这几味药都擅长治中上焦。方书上经常讲“膈上”如何如何,说明病在上从上解的原则可以认为是以横膈膜为界。在此之上的病邪往下排是不容易的,也不符合人体的自然运行。

在上部如果是顽结之痰用皂荚,典型证就是此条所说的。

如果是水饮之痞,或是水热之结,也就是聚而成形的,严重的要用甘遂,此药为峻下之泻药,其势能于上下之水结都能去,轻用即能伤人,不可轻易用,必须病人能量充足,用量一般只在一到三克的范围,但碰到对证的,也非此药不能有速效。其典型证是中上焦有痛,尤以痛有牵连心牵连肋之类的放射感为典型。胸水腹水也有用到甘遂的可能。甘遂的作用虽不限于中上焦,但以中上焦为擅长。

如果是肺痈和肺水之胀用葶苈子。胀,而非结痛感,说明所聚不坚,这时候葶苈子是比较对证的。葶苈子的擅长也是中上焦。

病从上解常用吐法。这个吐法不是个新奇的方法,而是人体经常选择的排病方法,呕吐本来就是生病的常见证。瓜蒂作为一味常用的吐剂,前面痉病章已讲过中暑以此药催吐,后面腹满章又讲宿食在上脘用瓜蒂散催吐。当然不限于宿食,就像大黄芒硝也不限于下宿食一样。此药如今少有人用,不单单是一个不重视吐法的问题,而是时下对排病渠道这个极重要的概念已不重视的问题。

瓜蒂催吐力量大,证情轻微的没必要用。人体用呕吐的方式往上排病又很常见,常见情况下,有没有别的力缓的药?关于呕这个证《伤寒论》里讲过很多,最常用的是半夏、生姜,这是以胃弱胃寒之逆为主证的。结合前文来讲,如果是痰饮痈脓,细辛和桔梗可以选用。这两味药入汤剂,若剂量稍多,或单味煎服,就可以体会到往上顶且有想呕吐的感觉,可见也具催吐作用。桔梗是以痈脓和痰为主治,其性平,寒热不禁;细辛性热,是以寒痰和水饮为主治。严格意义上所有具往上势能的药都有助于人体往上排病,所涉及的病机若不限于痰饮痈脓,则有更多药可以选用,如吴茱萸、花椒、陈皮、丁香、白芷、藿香、佩兰之类。

原文:

《千金》桂枝去芍药加皂荚汤

治肺痿吐涎沫

桂枝三两  生姜三两  甘草二两  大枣十枚  皂荚一枚(去皮、子,炙焦)

上五味,以水七升,微微火煮取三升,分温三服。

这里说是肺痿,说明津液虚;又说吐涎沫,从用皂荚看,这是顽痰。从肺上来看,这是虚和实都有;从整体来看,当有太阳表证,所以用桂枝汤。有痰实,去了芍药,因芍药收敛津液的,不利祛痰,此处行的是用药的大方向规避原则。此条虽简,理法周全。

【历代名家医案范例】

(近代·曹颖甫)余尝自病痰饮,喘咳,吐浊,痛连胸胁,以皂荚大者四枚炙末,盛碗中,调赤砂糖,间日一服。连服四次,下利日二三度,痰涎与粪俱下,有时竟全是痰液。病愈后,体亦大亏。于是知皂荚之攻消甚猛,全赖枣膏调剂也。夫甘遂之破水饮,葶苈之泻痈胀,与皂荚之消胶痰,可称鼎足而三。惟近人不察,恒视若鸩毒,弃良药而不用,伊谁之过欤?

(又)郑左,住方浜路口,年八十二岁。湿痰之体,咳嗽,四肢浮肿,病情属溢饮,原当发汗利小便。但以浊痰阻于胸膈,咳而上气,但坐不眠,痰甚浓厚。病急则治其标,法当先用皂荚丸以下胸膈之痰,俾大小便畅行,得以安睡,方是转机。今按两脉结代,结代之脉仲景原以为难治。药有小效,方议正治。

土皂荚去黑皮,去子,去弦,酥炙研细,蜜丸如桐子大,每服三丸,日三服,以黑枣二十枚浓煎去渣送丸。病家将此方询诸他医,医以剂峻,劝勿服。其后究竟如何,不可得而知矣。除痰之药有碱性者为长,故咯痰不出者,用桔梗甘草汤,无不克日取效,以桔梗含有碱性故也。痰黏胸膈而不出,则用有碱性之桔梗以出之,所谓在高者引而越之也。胶痰在中脘,则用有碱性之皂荚以下之,所谓在下者引而竭之也。凡用药有彻上彻下之异,可因此而观其通矣。

(又)《金匮要略》云:咳逆上气,时时吐浊,但坐,不得眠,皂荚丸主之。按射干麻黄汤证但云咳而上气,是不咳之时,其气未必上冲也。若夫本证之咳逆上气,则喘息而不可止矣。病者必背拥叠被六七层,始能垂头稍稍得睡。倘叠被较少,则终夜呛咳,所吐之痰黄浊胶黏。

此证余于宣统二年,侍先妣邢太夫人病亲见之。先妣平时喜进厚味,又有烟癖,厚味被火气熏灼,因变浊痰,气吸于上,大小便不通。余不得已,自制皂荚丸进之。长女昭华煎枣膏汤,如法昼夜四服。以其不易下咽也,改丸如绿豆大,每服九丸。凡四服,浃晨而大小便通,可以去被安睡矣。后一年,闻吾乡城北朱姓老妇,以此证坐一月而死,可惜也!

原文:咳而脉浮者,厚朴麻黄汤主之。

 厚朴麻黄汤方

厚朴五两  麻黄四两  石膏如鸡子大  杏仁半升  半夏半升  干姜二两  细辛二两  小麦一升五味子半升

上九味,以水一斗二升,先煮小麦熟,去滓,内诸药,煮取三升,温服一升,日三服。

这个方子的特点是厚朴、杏仁、小麦的组合。厚朴和杏仁是宣散气的,小麦是生发之气非常足的升浮药,擅长开情志上的郁结。

麻黄、细辛、半夏、干姜、五味子,这是咳喘方里很常见的组合。其效用不必赘言,都是具有上下宣通之力的药。生石膏除了清热之外,还有凉降化水之用。咳是上逆,脉还呈浮象,用药又是宣散上行居多,所以用生石膏凝水下行,再合五味子更加大了下行利水之力。经方治咳是能量思维的,先宣之于外,再引而下行,津液之循环一通,自然咳喘平息。

我们在临证的时候,常有驳杂态的咳嗽,有痰,有肺气不宣,甚至还有点痈脓,想定一个大局很困难。这时候就可以考虑用半夏厚朴汤做主方,因为这个方子驳杂。在寒热的适应性上这个方子还是以偏寒为主的,因为这里面有干姜。如果是偏热的咳嗽,有一个《温病条辨》里的桑菊饮(桑叶、菊花、桔梗、连翘、杏仁、芦根、薄荷、生甘草)可以选用,这个方子也很驳杂,宣散气机有桑叶、菊花、杏仁、薄荷;化痰祛痈脓有桔梗、连翘、芦根。这里面的药物大多偏寒凉,与半夏厚朴汤一寒一热,临证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化裁使用。如果偏阴寒证,半夏厚朴汤里可以再加干姜、炮附子;如果偏阳热证,桑菊饮里可以加生石膏、大黄;如果是实证,看是何种实,相应祛宿食、痰饮、气滞、瘀血的药都可以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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