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朋友是猫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把一只小猫带回家,从它的生长到死去,直到今天我仍相信这是一只能听懂我们说话的猫。

亚热带雨林气候分明,幼时记忆里夏天是四季最漫长的日子,天空离我们很近,暴雨惊雷,草木肆意疯长以及夜晚时漫天的星辰与虫鸣,童年的一切让长大远走后的我感觉以前自己一直生活在如马尔克斯笔下荒诞的大陆,血迹会慢慢爬上台阶,失恋的人咀嚼着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瓣。那个遥远的世界,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却在当下的那刻悄然而逝。人们不按时吃饭睡觉,不按时劳作,在重复如一日的生命方式里活着,也许并不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也依然可以运转,这也许就是万物的自转轨迹。

一只猫的出现,没有黑猫的神秘与高贵,它以朋友的方式居住在阁楼,总是藏在贮藏谷物的巨大柜子之下,我们看着它慢慢学会爬行,突然有一天它拖着一只大老鼠出现在大家面前,长大成一个身手矫健的捕鼠高手,再到漂亮的的皮毛失去光泽,冬日阳光下死亡的自然来临,它变成了我们生命的过客,永远地留在了我的那段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童年记忆中。

当我们第一次把幼小的它捉住,在怀里蹂躏的时候,它就有了一个奇怪而好笑的名字——小屁屁。幼小的它躲在柜子下,怕生不敢出来,只是嘤嘤地发出弱小可怜的喵叫,好像童年时期的我害羞内向,怕见生人;躺在石板上用爪子给自己洗澡,眯着眼睛,不紧不慢,沐浴着阳光,它只有在不是冬天的日子才会把自己装扮得如此高贵,优雅和绅士。一到了下雪的季节,它再也顾不得自己的体面,一咕咚就钻进留有余温的灰堆。我们最喜欢和它说话,然后假装它说话,它被我们玩烦了就一溜烟跃上房顶晒太阳,好几天都会躲得远远的。但当你无聊时,一个人时,它就会莫名其妙地冒出来陪着你,让人感觉温暖。

姐姐和我总爱在房屋后的麦田里的大石头上唱歌,那个季节总是有风。麦穗摇摇摆摆,沙沙作响,周边的松树林发出沉郁的涛声。我记得那个下午,它突然出现在那颗石头上,又突然不停地抖弄大耳朵,脸上有诡异的表情,仿佛接收到了异乎寻常的电波。我们慌了神,突然就在麦浪里奔跑起来,它也跟着我们逃跑,风力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我们在不断涌来的漩涡里发了疯似的一直奔向家的方向。那是一个奇妙的下午,我永远记得它倾听风时夸张而惊悚的表情。

当然我们也有闹僵的时候。有一次我一直抱着它玩,不放它走,但那天家里来了人,显然它根本没心情跟我玩,一直想逃走,盯着我的眼睛发出它那唯一的词“喵”,结果我的鼻子就被它挠了一道红色的印,也没打狂犬疫苗。过一会它居然又出现用它的身子来蹭我,好像是要来道歉和安慰,我打了他几下问它以后还敢不敢挠我,看它天生一脸无辜真让人又气又觉得可怜,幸好以后没有留疤。我也十分清晰地记得这件事情,因为在它盯着我的那几秒里,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它是能听得懂我们说话的,它的喵也是恳求我能理解它。然后在做了错事之后又来一脸无耻地要讨好你,让你别生气,继续宠爱它。奶奶也爱这只猫,首先因为它能让家里的老鼠闻风丧胆,其次因为它长了一张天然无害的可爱脸。而我和姐姐喜欢捉它来解闷,帮我们暖床。

经历了小花狗的死亡之后,我们心里明白它也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天。当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放进一个小纸箱里再晒一晒太阳,给它灌一些仙人掌汁水,奶奶说这样也许可以解毒。我们期待着第二天它就能好起来,可是并没有,我和姐姐把它也葬在我家门前的一小棵桑树下。关于事物的逝去总是让我记忆深刻,而包含着故事的每一个欢乐的日子也许在拥有了太多幸福的人生之后变得黯然失色。人的记忆会选择性遗忘那些悲痛,也会选择你曾发誓拼命记住的短暂花火。

以前的时候想起它会感觉到内心某个部分的缺失与隐痛,因为在那个我无法形容的童年里我曾把它当作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倾听者与诉说者。而慢慢走出童年,走出闭塞世界的我才发现自己一直把自己封锁在世界之外,不愿被人发现,害怕与人的世界交流的我,在童年家庭温情的缺失里包裹着一个极度渴望爱却又自卑的灵魂。从此之后我家再没有一个能如此和我们接近的猫,它是我们唯一的猫朋友,也给予我幸运在后来的岁月里结交到每一个真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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