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2018.6）
今年刚好是你们一届孩子参加中考，考完后，你们约好了一起来学校里看我。当年我们建的班级群并没有解散，时不时地会有一两条你们的消息出现在群里。
刚好是期末最忙的时候，但我仍然抽出了时间等候着你们。门卫非常尽责，非得我打了电话才给你们放行。
于是我的办公室涌进了一群“人高马大”的少年，打头的小孜拎着饮料，后头跟着小楠和几个男生。办公室本来不小，这会儿显得特别拥挤。
我想到隔壁工作室是空的，于是领着你们去那儿。大家七手八脚地拼好沙发，团团围坐。
我看着你们，起了话题，先从中考开始，一个个聊到自己有把握和没把握的学科。小彧本来就成绩好，当年颇文静，今天侃侃而谈，好像都是他在说话。小蔚跟他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两人做了九年同班同学，互相爆料丑事，小蔚说小彧女生缘好，小彧说小蔚情商高。小蔚还是当年活泼的样子，在我和同学面前放松地葛优摊在长沙发上。
还有几个男生颇为稳重，偶尔插嘴，静静地听讲。跟小时候有很大变化的是小羽，那时总是被我批评上课开小差讲废话，现在看着比别人都成熟。后来你们去看望了别的老师，也是小羽特意给我打了电话告别。
我们的聊天从现在说到过去，小时候一起上课的情景，一起拍过的照，一起参加过的活动，一一说来，感觉非常温馨。教你们的时候也发了很多次脾气，可是现在却全无隔阂，唯有亲热。
还有学生在进来，最后来的是小杰。刚讲到你三年级赖作业，被我狠狠批评的事情，你就到了。我仰头问你多高，你说身高一米八。
就像你们的身高变化一样，你们的思想眼界也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好在四年的师生情没变。
几天后，中考成绩放榜了，大都考取了重点高中或者普通高中。小宁特意在发报告单那天来给我报信，说是提前录取了市里顶尖的高中；零零星星又知道了几个的情况，小瑞录取高中是在理发室里知道的，小欣是在路上碰到的，小楠特意给我发了短信。
虽有学校档次好坏的差别，但在我眼里，都是很好的学校，这跟你们从小努力读书是分不开的。
但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其他没有消息的孩子，小荣是辍学了的，还有几个也不知怎样，不敢在群里问，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附：话别（2015.6）
亲爱的同学们：
你们好！
走过了四个年头，又到了荷花盛开的六月。这是离别的季节，我们四年的师生缘分就要结束了。你们这一届，我教的时间最久，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但常常在内心有一种恐惧——我有没有误人子弟？因为还有那么多学生语文似乎学得并不如我期待中的那样好，还有少数几个学生甚至讨厌学习，到六年级还坐不住凳子。
初见，你们还是小豆丁
初次接触你们，你们刚从二年级升起来，不会写钢笔字，不会写作文，没有接触过大部头的课外书，没有背诵很多古诗文，甚至还读不懂长长的课文。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一二年级，你们的作业都是抄在方格子里的。我记得为了让你们学会在双线本上抄词语，我印发了回家作业的样张，教你们怎么吸钢笔水，怎么在写错后用胶布轻轻粘掉错别字；你们还没有养成查字典的习惯，我布置你们的爸爸妈妈在开学给你们准备好一本字典；你们朗读课文浪声浪调，我一句一句教你们，告诉你们轻声读好“的、得、地”；特别困难的是作文，不会谋篇布局，不会构思，不会一句一句表达，常常一篇习作要先和大家一句句说，一节节写……
请你们回忆一下，在这个过程中，朱欣瑶，你是不是曾经哭过？虞嘉豪，你是不是曾经吃过墨水？郑向荣，你是不是曾经赖作业，被老师叫来家长？当然，张书灵、李可宁，你们是不是就在三四年级发表过习作？
成长，伴随着酸甜苦辣
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你们这些小豆丁渐渐长大起来，拔高了个子，增长了见识，也增进了我们师生间的情感。
我开始记录和大家一起经历的那些故事，命名为《五班N记》，我预感我们的故事会很多。第一篇《马屁记甜》，记录了你们讨好老师的那些小故事，被你们称赞年轻，被你们夸奖字写得好看，被你们表扬双飞跳绳厉害……这些讨好我的小心思，贯穿在四年里的每一天。你们都希望老师开心，希望老师笑容常在。我知道，想要讨我欢心的心思是真诚的，而惹我生气的那些举动是无意的，谢谢你们的这一份心意。
《五班N记》记到这一篇已经是第十二篇了，都存在我的电脑里。然而再多的日记也记不完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我会记在心里，不管将来是不是还记得你们的名字，你们总是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成为很重要的一个。当我想你们的时候，我会看看这些故事，循着里面的线索，想起你们的可爱天真、淘气顽皮，我一定会笑出来的。
期待，弥补四年里没能完成的愿望
当老师的，总是期望自己的学生每一个都出类拔萃，品学兼优。然而，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人无完人，十个手指都有长短，我的愿望只能期待你们在今后的人生中逐步实现。
我期望，袁伟成，你能不要那么赖皮、随意。在这么多学生中，我最遗憾的是你，你那么聪明，如今却是这样的成绩，这样的状态。将来的老师一定会更严厉，甚至没有耐心等待你改变。我希望不管老师怎样对待你，你不要放弃自己，要尽可能多学一点知识，或者成绩实在不行，也千万不要走上弯路，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我期望，郑向荣，你能再多一点自律。你来自他乡，四年里你很努力。你的家庭并不富裕，爸爸妈妈很忙，也很可能中学没那么顺利。不管怎样，你已经十三岁，有自己的思想了。请你坚持下去，读好初中、读完高中，不要急着打工。如果有可能，一定要读大学，好好读。“知识改变命运”，这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我把它送给你。
我期望，张书灵、朱欣瑶、宋孜彧、庞颖超、范俊宇……还有很多，数不过来，以你们为代表的好学生，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学习状态，能顺利进入理想的中学和大学。那会为你打开全新的视野，让你看到一个更加宏大的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有挫折，请努力克服它们。期望你们成长为像那天来探望我的马羽、陈家希姐姐那样自信开朗、优秀而又谦虚的人。若干年后，当你们来看我的时候，我也可以骄傲地把你们领到我的小豆丁学生面前，向他们炫耀老师的得意门生那么厉害。
我希望，你们每一个能有自己独特的兴趣爱好。成绩虽然很重要，但兴趣爱好却能使你成为独特的人。蔡凌志、陈浩华，把魔方继续玩下去；周骏瑞，围棋也继续喜爱它吧，那可真是高雅的艺术；虞星宇，画地图可不是谁都会的；姜雨孜、朱静楠、谈艺涵，你们对音乐、绘画的爱好请不要放弃，要继续深入地钻研下去，那也许会成为未来走向成功的道路。
我期望，四年里被我批评过甚至用棒子敲过的学生，能忘记老师这些粗暴的举动。请你记得，这里包含的是老师的良苦用心。我并不是对你有什么偏见，我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不得学生不肯上进。不过，我仍然要向你们表达我的歉意，虽然一把年纪，有时候火气还是挺大的，肖天艺、庞嘉伟、庞茗恒、袁伟宸……马上离别，看在这四年来老师对你的辛苦教育的份上，忘了这些不愉快，多多记着老师的好吧。
最后，我希望，你们都拥有感受幸福的能力。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随着年龄增加，烦恼和忧愁也渐渐增多。班里那些不声不响的孩子们，朱滢、朱星煜、朱卓文、樊怡婷、徐志杰、庞曲成、袁锐……我期望你们学会打开心扉，拥有自信，结交更多的朋友。姜雨孜，希望你改改火爆脾气，能温柔地处理问题；李可宁，“慎独”这个词语送给你，如果不明白的话，可以去查查什么意思；最后，期望朱欣瑶不要那么累，偶尔放松自己，好学生的人生更累，肖老师有深切体会。因为我们更加精益求精，这样，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
千言万语，说不尽我们的师生情谊；万语千言，也道不完我心中的牵挂。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我盼望着，你们长大成人，长大成才的时候。那时，你们再来看望老师吧，九年内我不退休，一直在这个学校的。或者在街上，在马路边，当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能认出彼此似曾相识的面容，微笑着说一声“你好”，就不愧我们彼此共同经历的1400多个日子。
祝孩子们一生平安顺利！
教了你们四年的语文老师
2015.5.27
PS：跟你们的话别不长，愿意的话去我的QQ空间回顾我们《五班N记》12篇，篇篇有意思。
五班N记之一——马屁记甜（2012.9）
工作第一年教了一次三年级，接着教了20多年高年级。一直比较幼稚，高年级孩子有一定思想，可以探讨人生问题，交流读书感受，引起共鸣。
三年级学生特别纯真，还没被各种毒瘤思想熏陶。这一班孩子从三（5）班教到四（5）班，有意思的事情很多，那是10岁左右的孩子特有的。
年龄
刚开始，他们对我的年龄很好奇。有次说起了这个话题，有人问：“老师，你几岁了？”我答：“不能告诉你，女士的年龄是秘密。”他们才不管，顺着好奇心往下猜：“我看你跟我妈妈差不多大。”“那你妈妈几岁？”“36岁。”我忍住笑，故作深沉：“恩，是跟我差不多。”
小宁是大脑门瓜子脸的女孩子，一笑特别甜。她说：“老师，我看你20几岁吧？我妈妈也说你20几岁。”我心花怒放：“老师太高兴了，你猜得太准了！”
板书
每次写板书，总是叫他们跟写。我一边背对他们写着，一边嘴里不停念叨：“这个字的撇捺要舒展才好看；那个字的横要长一点，微微向上斜；四点底四点要往不同方向点……”学生很认真地跟着写，写完再读一遍题目。小宁个子矮，坐在第一张位置。某次写完了，她笑微微地看着黑板说：“老师的字真好看啊！”简直让我心情大好。
另一次教汉字的学问，叫他们看手掌和“手”字的象形关系。我把右手手心向外举在黑板前，左手在旁边写“手”字，边写边介绍：“一撇是大拇指，两横是手指，竖钩就是手掌和手臂。看，这字像不像一只手？”学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左手上了，小荣、小志和小彬争先恐后说：“老师，你用左手写的，你左手也会写字啊！”唉，不过是左手画几道符罢了，也值得他们大惊小怪。
打字
这学期，我常用多媒体给学生教生字、讲故事、看视频。有时幻灯片做得匆忙，难免会出错字或漏掉句子。
某次，打开幻灯片，用了两张后，发现缺了一句话。我退出放映状态，马上修改。学生看着我操作，屏幕上投影出我输入文字的情景。小志是略有多动的孩子，坐在讲台前，这时的动静把他完全吸引住了。看着我在电脑上手指翻飞，他一脸钦佩地说：“老师打字真快，比我爸爸还快。”其实不过是搜狗输入法，还常常要出来错别字呢，也不知他爸爸打字什么水平。
对句
有一次教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讲到村里的小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干农活，我叫他们想象：“小孩子除了种瓜，还可能干些什么？”小荣说：“洗衣、做饭、叠被子。”我就顺口对：“扫地喂鸡养鸭子。”学生又来劲了，小彬是个特机灵的男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正换牙呢。他豁着牙，开心地说：“老师，你出口成章啊，都会作诗了。”
跳绳
最近，学生迷上了跳绳。单跳三年级都会了，现在正练“双飞”。去上课，孩子们在走廊里不停跳，有的跳成蛤蟆式蹲在地上，只有小豪能连跳几只，把大家佩服得什么似的。他上课坐不住，体育倒是样样行。
我有点脚痒，问小羽借过一根绳子，想跳跳看。第一次带住了鞋跟，第二次缠住了风衣的衣角。这时已经围上来一群学生，都在那儿看着我，品头评足：“老师，高跟鞋跳不来的。”“老师，衣服太长会带掉的。”小文是个方脸盘小眯眼的男孩，上课总是一脸迷糊，常会揉眼睛揉到两眼通红。他在一边说：“老师，你也不会啊。”
我做好了准备，第三次一口气连跳了7个。“哇，老师真厉害！”“老师跳了那么多，是高手。”
走进教室，小文跟过来，兴奋地说：“老师，你真人不露相啊！”刚才还说我也不会跳，这下知道老师的厉害了吧。“小意思，一般般，我可以一口气跳30多个，让我再练一练，下次真正给你们露一手。”我吹牛不带打草稿，这是年轻时的跳绳记录呢。
五班N记之二——犯错记谑
导线
有一次，给孩子们讲《愿望》的绘本故事，主人公是一只乌龟叫“陶陶”。中午吃完饭，我带了笔记本电脑进教室。我一边讲故事，一边打开电脑，放下投影屏幕，打开投影仪。咦，怎么屏幕上没有故事画面出来呢？
学生一边听我讲，一边期待看到画面。我讲着试着，想把画面切换到大屏幕上。投影仪开了又关，总有两三回，故事都讲到“陶陶”遇到了蜗牛了，还是不行。我安慰学生：“不要紧，看不到画面，就专心听老师讲，一样也能听懂这个故事。”
这时，坐在前面的小佳说：“老师，有一根线你没接。我看其他老师都要接上那根线才行的。”我开始还莫名其妙，后来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脑门说：“怎么这么笨，投影仪导线没接通到电脑上，画面怎么出得来啊！”
终于，大家可以轻松听我讲故事。画面最后一页是“心中有愿望，努力去行动”这句话，一定深深印在孩子们的心里。
“老师”
最近，为了参加钢笔字比赛，隔三差五要写一张钢笔字。字帖的内容是《七月的天山》，18行，每行20格，字数很多，常常一节课来不及写完一页。这天傍晚，小业、小昕、小志还有好多没写完，就到我办公室写完剩下的字。
小彬来交作业，笑嘻嘻地一个个问候过去：“这位肖老师（小业也姓肖）你好啊！潘老师（小昕姓潘）你写得真认真！这位正在打电脑的老师（小志坐在电脑桌前），你教什么呀？”
看他一路耍宝走出办公室，我和三个学生就在后头闷笑。
午睡
天热的时候，某次我看午睡，大多数学生教育几句就乖乖趴在桌子上，慢慢就能睡着。小艺睡不着，和隔开一条弄堂的小荣悄悄说话，“眉来眼去”。我拿着细竹子做的教鞭，走过去对他俩说：“快点闭上眼睛，再不睡，老师要用竹子敲你们的头了！”
小艺抬起头，对我说：“老师，要是敲了头还是睡不着怎么办？”我扑哧一声乐了，说：“那就接着敲，敲到你睡着为止。”
我俩都乐了。结果那天她不但午睡没睡着，一下午兴奋得凳子也坐不住。
对联
还没教完第三单元，我把一张练习纸给他们做，其中有一题要填顾宪成的对联，给了上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让学生填下联。大多数学生发现这是练习3中的内容，就照着书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批到小文的作业，我笑得眼泪都下来了。他大概没发现书上有现成的内容，即席填了下联，对仗工整，堪称一绝。
他填的是：“青菜白菜黄花菜，菜菜入口。”尼玛，就是一小吃货！
电话
常有学生因为作业没完成，找借口说放在家里。如果放任不管，会有更多学生有样学样，所以打电话通知家长送来是最好的办法。某次周一，小荣对我说周记忘在家里了。我知道他是周一综合症又犯了，越是放假时间长，越是不做作业。
三招我就治了他。第一招我说：“那好，你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长把周记本送过来。”他信誓旦旦说：“爸爸不在家，妈妈刚换了手机，号码我也不知道。”哦？这么说，他以为我今天是没法拆穿他的谎言了。
第二招，我说：“不可能，换手机不会换号码，旧的号码可以放新手机里用的。”他用无辜的小眼神看着我，又耍赖：“旧的号码我也不记得。”这不是雕虫小技吗？都是以前学生玩剩了的。
第三招，我说：“没事，老师有你们全体同学的信息，父母名字、单位、电话号码、家庭住址一应俱全。喏，给你！”我找出学生名单，给他妈妈打去电话。果然没做，周记本就在他书包里。
现在想想，我这个老师还真坏！
这样的事例很多：今年转来一个新生，叫小宸，拖拉作业被关夜学，“消地光”耍赖想早走；小威和小灵是同桌，前一刻还互扇耳光大打出手，一会儿就手握着手看同一本画册，耳鬓厮磨相亲相爱；下课玩得忘了时间，上课憋不住，很多男生会两腿并着上来求我放行去上厕所；小豪常常吃一嘴墨水的，也不知他是不是为了让肚子里有墨水；小慧、小艺、小业都会不自觉地双腿盘坐在凳子上，以一副老僧入定的姿势听课……
在和这帮孩子相处的过程中，真心生不起气来，他们的犯错大多是调皮不懂事引起的，而我自己还不是一样会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