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历史上各个朝代的最初印象是什么?是秦始皇的横扫天下统一六国,是汉武大帝的雄才伟略,是宋朝苏轼词里清冷的月,是明朝永乐大帝“天子守国门”的硬气……
对唐朝最初的印象呢?不记得了。也许是李白诗里的“床前明月光”,也许是历史书里唐太宗的“贞观之治”,也许是《大明宫词》里美丽的太平公主,不过更可能是武则天那个传奇的女皇帝。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性格。秦汉像是小时候被父母逼着去学各种“兴趣班”的童年,每件事做的似乎都特别有意义,但是在父母的压迫下有种疲于应付的感觉。唐呢?像是少年时的叛逆期,怼天怼地怼空气,世界之大,早晚都是我的天下。盛唐之后四百多年,因为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中原大地直接暴露在少数民族的铁骑之下,战火不断,像极了步入社会后兵荒马乱的青年时期。再后来的明清,像是个沉稳的中年人,有过荒唐,但更多的时候颇有一种沉稳之气。
总觉得,人生最美好的岁月便是少年时那浮光掠影般短暂的时光。
《妖猫传》讲述的就是这段少年时光即将落幕的时刻。
那时一个什么样的年代?是一代女皇武则天重新诠释伦理和纲常的时代,是穷酸诗人李白可以让皇上身边红人高力士脱靴的时代,是世界各国使者不远万里前来万人朝贺的时代。
电影的开头,一个日本的小和尚不远万里来大唐找一个叫“无上密”的东西,我一向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不感兴趣。幼时看过最神叨的不过是说什么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总觉得是三句废话,直到看完这部影片才明白,原来“无上密”就藏在这里。
第一层境界:看山是山
故事的开头,一个叫白居易的癫狂文人辞了官职去写一首叫《长恨歌》的爱情诗,在他的世界里,最美的女子是那个已经故去三十年的贵妃,最美的情感是玄宗和贵妃凄美的爱情。
他翻阅史籍,倾尽所有才华赞美这个女子这份情谊,想要让他心中的美丽万古流芳。
第二层境界:看山不是山
唐玄宗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至死都是个少年。
遇到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便不顾身份地位硬是抢过来。送最华贵的衣服,给至高的宠爱。他让心爱的女子在无数百姓的仰视中荡秋千,像天下昭告:看啊,这个最美的女人,这个最伟大的王朝,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是我的。
阿倍仲麻吕向杨玉环倾诉爱意的时候玄宗有什么反应?他没什么反应,因为根本不在意。他淡淡地说:“你要记住,贵妃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一语双关。他不过想暗示阿倍仲麻吕,贵妃绝不仅仅是个美人,她是所有美好的象征,而这个,只有“我”,天下的君王才可以独享。
当马嵬坡兵变他又是怎么做的?他用了最伟大的一场幻术骗过了所有人,既不失皇家威严,又让众军臣服,还让贵妃在对他的感激和爱慕中赴死,临终他还怀着心疼与爱意珍藏着玉环的一缕头发。想要便要,想爱便爱,想弃便弃,想念便念,少年心性,所做的选择都无愧于当下的真心。
白鹤少年白龙看穿了这个骗局,一生都在复仇。
他杀皇家人、杀兵变者的后代、杀与贵妃之死有关的所有人,甚至还引导白居易查清了这个骗局,让他知道,他诗中所写的根本不是真相。
白龙便在第二层境界,看透了光明下的黑暗,情爱下的骗局。
第三层境界:看山还是山
是谁最早领会了无上密?是贵妃。
喝毒酒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去赴死吗?我想她是知道的,不然不会那么伤感地在阿倍仲麻吕那里寻求最后的温暖。
喝毒酒的时候,她还爱着唐玄宗吗?我觉得她还是爱着的,不然不会又折回来给玄宗手里塞一个装着自己头发的锦囊。
爱情里有欺骗吗?所有的情感里都有欺骗。
但情谊就是假的吗?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吧。
真相与谎言有什么区别?就像爱人之间总会深情款款说你是世间最好的人。这是谎言吗?肯定是。是真相吗?我觉得也不能说不是。
所以当白居易扔掉李白的笔,大笑着说一字不改的时候,我觉得想必他也参透了。历史可能被修改,真相可能被掩埋,但是诗里的情谊是真的,贵妃的美也是真的。
想起了多年前去西安华清池游玩,看到景点里一群美女翩翩起舞,我们一群半大的孩子围在看台前舍不得走,差点耽误了行程。事后冰之还嘲笑我:“你一个女生看美女咋还能走不动道?再说了,都是化过妆的,卸妆之后也就一般人。”
当时自己还觉得不好意思,但现在想想,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当时想扑倒美女姐姐的心是真的(捂脸),那些翩然舞姿的美也是真的。谁管她化没化妆,谁管这个《霓裳羽衣舞》是不是假的?
罗曼·罗兰曾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唐朝就像是这个少年英雄,女子想要当皇帝便去当皇帝,士子一朝得意便“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美人误国也不会被骂红颜祸水而是被后世文人雅士赞美倾国倾城。管他人怎样,爱谁谁,“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黑暗、阴谋和残酷,但每个时代也会有自己的光明、善良和美好,少年未必不知道前者,但是选择活在后面的世界里。
《七宗罪》里有句台词:“海明威说,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我们为之奋斗。我同意后半句。”
少年唐朝说:“我还同意前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