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503］| 周举辨谁是奸臣，张衡论刑德八柄

阳嘉三年（公元134年）

五月四日，皇帝下诏，因为春夏连旱，赦天下。皇上亲自在德阳殿东厢露天而坐，祈求上天降雨。

尚书周举博学多才，汉顺帝就天旱的问题特意征询他的看法。

周举回答说：“我曾经听说，阴阳闭隔，则二气一定闭塞不通。陛下废弃文帝、光武帝所建立的朴素节俭传统，而重蹈亡秦骄奢淫逸的覆辙；以致于宫内积怨女（不能嫁人的女子），民间多旷夫（不能娶妻的男子）。自从发生大旱以来，整整过去一年了，还没有听说陛下有什么改过的迹象，徒劳至尊之体，暴露于风尘之中，露坐祈雨，实在是没什么用处。陛下只是追求表面的姿态，而不做出实际的行动，就像缘木求鱼，又像倒着走，却指望能前进。陛下应当做的，是推行诚信，革新政治，崇尚正道，摒弃奸惑，后宫没有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应该放她们出宫嫁人。紧缩太官制作御膳的巨额费用。《易传》上说：‘阳惑天不旋日。（阳是天子，天子行善一日，上天马上应之以善，为恶一日，上天马上应之以恶），’敬请陛下省察！”

[点评]

周举说得直白又有趣：皇上，这雨得阴阳相合才能下，宫外没有老婆的光棍汉太多，故而阳气太重，后宫里宫女太多，阴气太重。您别整那些没用的，搞点实实惠惠的，把后宫里您没有宠幸过的那些女子，都放出来，与那些光棍婚配。这样上天一看陛下您过而能改，阴阳相遇，就下雨了。

顺帝再次召见周举，当面询问朝政上的得失，周举回答说：“应该慎重地任命官吏，铲除贪污，疏远奸佞。”顺帝又问：“谁是贪官污吏？谁是奸佞之臣？”周举回答说：“我从下面的州刺史府，被擢升到掌管朝廷机密的尚书台，还没有能力辨别群臣。然而，在三公、九卿等朝廷大臣中，凡是多次敢于直言不讳地批评朝政的，是忠贞之臣。而阿谀奉承和随声附和的，则是奸佞之臣。”

[点评]

皇上问谁是奸臣？周举说，敢直言的是忠臣，拍马屁的是奸臣。周举回答非常艺术，点明但不挑破，陛下您自己琢磨吧。

太史令张衡也上书说：“去年，京都洛阳发生地震，大地崩裂。土地崩裂象征着权威分割；地震象征着人民受到惊扰。我深恐陛下厌倦处理政务，政令不专由自己决定，或者不忍心割断私恩，导致与众人共享威权。然而，威权是不可分割的，恩德也是不可共有的。但愿陛下考虑古代君主所制定的规章，千万不要使刑、德八种权柄，脱离帝王之手。然后，神圣的威严就获得充实，灾异就消失而不再来了。”

[点评]

刑德八柄：是《周礼》中君王驾驭群臣的八项大权：一是“爵”，可以封爵，让人尊贵；二是“禄”，丰厚的俸禄，可以让人富有；三是“予”，给予额外的赏赐，可以让人欢喜；四是“置”，可以任用他，让他有作为；五是“生”，可以让他人生安全，安享幸福；六是“夺”，剥夺他的财产，让他贫穷；七是“废”，废黜他的官爵，让他不敢犯罪；八是“诛”，可以诛杀，让他不敢叛逆。

张衡上书说，权威不可分割，刑德八柄要全部集于君王一人之手。所有人都应当只对天子感恩戴德，所有人都害怕于天子，这样不给其他人以权谋私的机会。

张衡鉴于自后汉建立以来儒生争着学习谶纬之学的实际情况，再次上书：“《春秋元命包》一书讲公输班与墨翟的故事，这两个人生活在战国时期；故事中讲益州如何如何，而益州是汉代设置的。再者，刘向、刘歆父子掌管皇家图书馆，查阅群书，审定三教九流；也没有谶录一说。由此可知《图谶》当成书于孝哀皇帝与孝平皇帝之间，都是一些弄虚作假之人用来欺世盗名、骗取钱财的。书中漏洞百出，错误明显；可是朝廷并没有将其查禁。另外律历、卦候、九宫、风角所做的预测屡屡应验，可是世人没人肯下工夫钻研；他们只知争相称赞那些无影无踪的谶纬之学。这就好比画家不愿意画狗马，而好画鬼怪。因为具体的东西，很难绘画，而画谁也没见过的鬼怪，则可以信笔涂鸦！因此，对《图谶》这些神秘的预言书，朝廷应该加以收缴，一律禁绝，不允许它们再蛊惑人心，不允许它们继续玷污圣贤流传下来的典籍！”

[点评]

张衡不愧为“科学家”，他认真考证，揭穿了图谶是骗人的把戏，这在古代社会神秘主义盛行人们普遍愚昧迷信的背景下难得可贵。

秋七月，羌人钟部落首领良封等人再次进犯陇西、汉阳两郡。汉顺帝下诏，任命前校尉马贤为谒者，负责镇守和安抚羌人各部落。冬十月，护羌校尉马续调遣部队向良封等人发起进攻，将其打败。

十一月十一日，司徒刘崎、司空孔扶被免职，这是由于顺帝采纳周举谏言的结果。十一月十四日，任命大司农黄尚为司徒，光禄勋、河东人王卓为司空。

耿贵人（汉安帝嫡母）屡次为自己的娘家请封，于是汉顺帝绍封耿宝（耿贵人之兄，牟平侯）的儿子耿箕为牟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