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照片发过去没多久，对方回了这么一句话：“这就是你所说的天使般的脸孔？”
飞月立马回复：“怎样，还可以吧？”
聊天窗口安静了两分多钟，终于又蹦出这么一句：“就算下凡的时候脸着地也不至于这样啊！浪费老娘感情！滚！”
飞月完全可以想象到对方如何愤怒而又艰难地打出上面这一句话。如果这句话是当面说出口，飞月一定可以看见姑娘眼睛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兴许还会喷出几点口沫星子。
不出所料，他被拉黑了。
“果然啊，又是见光即死……”
一个“又”字道尽忧伤，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这不能怪那些姑娘，任谁看见那张面容狰狞的照片都不会有好心情，甚至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善意的玩笑。那是飞月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堪称史上最丑的自拍照。
飞月走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他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张普普通通的男性脸孔——随便往人群里一站就不见影踪的那种。这张脸竟然慢慢扭曲起来，最后变得面目全非，镜中的那个人容貌俊美，仿若天神。飞月脱掉上衣，又关了洗手间的电灯，黑暗中他的后背慢慢展开两扇羽毛丰盛的翅膀，毛色雪白，散发着萤萤白光。
飞月低沉地叹了一句：“我真的是天使啊……”
2
李闷跟往常一样，准时上班，“自愿”加班，成功地掩饰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李闷在三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藏在他身体中的“人”就是飞月。
飞月是一名天羽族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天使，他们常常以“羽人”自称。飞月有一双雪白的羽翅，飞起来像风一样快。三个月之前，飞月参加天国的一个晋升考试，如果他通过考试就能晋升成“四翼羽人”，到时候他会拥有两双翅膀，飞得比风还快。在考试过程中飞月不幸被突然而来的雷电击伤翅膀。他瞬间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坠入他们称为凡世的地方。
李闷刚好在那个时候死去，飞月也正好掉落在李闷的身体里。肉身获得新的灵魂又活了过来，就这样天国的飞月成了凡世的李闷。飞月接管了李闷的身体，也接管了李闷的记忆。凡人的眼睛看不见羽人，飞月把李闷的言行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因此大家都没有发现飞月的秘密。
李闷是一个程序员，飞月对他的工作丝毫不感兴趣，只是迫于生存的压力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接手李闷的编程工作——落难凡世的羽人不能长时间离开凡人的身体，要不然他们会死。李闷平时的生活也不见得多有趣，其实“李闷”不过是一个外号，大家可以想象一下，究竟一个人沉闷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让一个“闷”字变成他的外号？
这段时间里飞月过着枯燥无趣的生活，感觉度日如年。他等待着翅膀上的伤康复，然后离开李闷的身体飞回天国。只是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伤口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那种剧烈的疼痛令他难以挥动翅膀。这些伤痛就像是一颗锋利的图钉，把飞月钉在凡世的大地上。
飞月常常在下班之后站在公司的落地玻璃窗前，仰着头久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在那个时候，他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回响着啸啸的风声，仿佛有冰冷的空气在自己的脸上擦过。
没有人知道他是天国双翼羽人里飞得最快的一个，也没有人知道他多渴望飞翔……
3
遇见“前辈”是在下凡之后的第二个月。
当时飞月正和两个男同事在一个酒吧里喝酒。一个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同事坐到飞月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喂，那边有个男的盯着你很久了，会不会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说着，该同事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飞月转头望去，果然见到有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甚至直到他们四目对视依然不回避目光。那个男人对着飞月笑，笑得很暧昧。飞月突然感到后背发凉，心想：“不会吧，像李闷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人看上？哪怕对方是一个男的！”
那个男人又望了飞月片刻，然后直接端起酒杯向他走过来。飞月连忙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摆弄出一个丑得夸张的表情，待来人走到自己身前猛地转过头去。
“噗”的一声，味道浓烈的酒喷了飞月一身。
飞月外表狼狈不堪，内心却得意洋洋，“哼，这下子还不吓死你？”
那个男人擦了一下嘴巴，说了三个字：“天羽族？”
飞月惊得目瞪口呆，来人轻描淡写地道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他有种被对方看穿皮肉的感觉。
看着飞月惊疑的神色，那个男人似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出去聊聊？”
飞月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对方走了出去。
这下子轮到两个同事惊得目瞪口呆，“天羽族”这三个字莫非是那方面的神奇咒语，能够把人掰弯？
飞月跟着男人走出了吵闹的酒吧，男人点着一根香烟，用力吸了一口。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天羽族？”飞月忐忑不安地问，他生怕对方会突然出手，然后把自己变成展览品。
“别担心，我跟你一样，也是羽人。”那个男人呼出一口烟，眼睛斜斜地望着飞月，“晋升考试遇上雷电了？”
“你也是？”飞月惊讶地问。
男人点了点头，自嘲般笑了笑，“是啊，其实我没有必要参加那个考试，我就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飞月对前辈的失败并不感到意外，晋升考试通过率极低，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在考试之前羽人长老就反复叮嘱：“如果没有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就不要参加考试。”通过考试的羽人也禁止向挑战者透露任何关于考试的信息。
曾有一位前辈不小心说漏了半句，结果被羽人长老囚禁一年以作惩罚，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讨论晋升考试。
那半句话是这样说的：“真正的考试并不在外头，而在里头……” 这个说法太玄乎，飞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前辈，你是怎样看出我是羽人？”
“前辈”没有回答，又用那种玩味的笑容望着他：“你刚下凡没多久吧？”
“才两个月。”
“难怪你没有看出来，过些日子，待你习惯了凡人的身体之后你自然能看出羽人本来的样子。”
“前辈你下凡多久了？”
“十年了……”前辈的眼睛里有一阵淡淡的惆怅掠过，“我已经习惯了凡世的生活，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说着，他掏出一张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飞月。
“我叫飞月，前辈，我该怎样称呼你？”
“你就叫我前辈好了。”刚说完这句话，前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好像有什么急事，跟飞月说了一声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4
后来飞月又找过前辈几次，每一次他们都没有谈得太久。前辈的工作好像很忙，每一次坐下不到一小时他的手机准会响起来，然后他就要离开。
飞月问他：“前辈，你从事着什么工作，怎么总是这么忙？”
前辈神秘一笑：“普通工作而已，不过，我倒真不希望我们在工作上有交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飞月脑海里突然闪过两个字：杀手。这个想法让他吃惊，又让他感到好笑，他还是中了李闷的毒。
李闷的生活极为沉闷，可他的精神世界却丰富多彩。李闷有一个作家梦，他的脑袋里装着千奇百怪的想法，看似平常的事物在他脑海里可以加工成惊心动魄的故事。李闷一直想写一部令人惊叹的小说，但程序员的工作并没有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他实现这个目标。
前辈问飞月下凡之后最大的感觉是什么，飞月想了一下说：“孤独。”
怎么可能不孤独？他本是热衷飞翔的羽人，却不得不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光是这样一想就叫他焦虑不安。而除了前辈之外，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的感受。甚至，那些人只是李闷的同事和朋友，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前辈那天喝了点酒，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笑了笑对飞月说：“那你找个女朋友好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一个羽人姑娘。”
飞月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凡世还有像我们这样的羽人？”
前辈点点头，“有很多，要不然两个羽人相遇的概率几乎为零。”
前辈慢慢喝下一口酒，“十年来，我见过不少像我们这样受伤落难到凡世的羽人，只不过还联系着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
“因为他们完全变成凡人了……也许他们觉得跟我已经不是同一类人，就刻意疏远了。”
飞月没有说话，喝下了满满的一杯酒。
前辈又笑了，笑得有点寂寞，他拍了一下飞月的肩膀：“所以，赶紧找一个羽人姑娘吧，要不然待你完全变成凡人之后她们就认不出你来了。”
飞月无奈一叹，“要怎么找？总不能不上班满世界去跑吧？”
“哪里用得着，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飞月想了想，尝试着理解前辈这句话，“你的意思是，光是看照片也能看出来？”
前辈点点头。
飞月连忙把手机掏了出来，将之前那张自拍递过去，“像这种照片也能看出来？”
前辈接过来看了一下，又点点头。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皱着眉头嚷了一句：“拍得真他妈的丑！”
5
这张“真他妈丑”的自拍照被飞月弄成各种社交软件的头像，从此，他的日子变得更加无趣了。就连李闷的同事和朋友也不愿意跟他多聊几句。
看来这自拍照还能用来辟邪！
飞月期待着有女孩子能从那张夸张的自拍照里看出自己的本来面目，那张扭曲的脸庞下面藏着另一张画风完全不同的脸孔，精致沉静的容颜，眼睛里带着一丝忧郁。
没有人能看出来，像这样的照片甚至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尝试过好多次之后，飞月终于放弃了。
他感到更加孤独，他甚至不太想去找前辈聊天。前辈在凡世生活了十年，他身上“凡人”的味道已经很重了。当飞月跟他说起天国的事情，他明显表现得不感兴趣，几句话带过又说回凡世的事。
在公司加班的时候，飞月常常望着窗外公路上的飞光流影发呆。外面是繁华的凡世，跟冷清的天国相比，这里的生活要丰富精彩得多，可他始终感觉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与李闷年龄相近的同事常常聊起买车买房的话题，飞月甚少在这些场合发表意见。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也不觉得拥有这些东西能获得多大的成就感。他觉得如果最后他真的成了凡人，他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耗在这些东西上面，要不然这辈子也活得太没意思了。
飞月翅膀上的伤势完全没有好转，可他却越来越渴望飞翔。这股渴望化成午夜的梦境，化作闲时的回忆。眼前的景象时时幻化成天国的白云与星空，叫他泪湿双眸。
关系较好的同事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会惊讶地问他：“李闷你的眼病不是已经治好了吗？怎么又在流眼泪了？”
飞月擦了一下眼睛，“这一次不是眼病的问题……这混蛋任务，让人郁闷得想哭！”
飞月常常在入夜时分去爬山，尤其是刮大风的天气。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忍痛张开翅膀，让风吹动他的羽翅，这样能让他感受到几分飞翔着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心底流过一丝异样的热流，他不知道这是感伤还是感动。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依然还流动着的生命。他想，如果哪一天他心里失去了这些热流，那么他的灵魂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他仿佛是一个垂死之人，靠着这一点温热维持着羸弱的生命。
可是这一点温热像是风中的烛火，似乎随时会熄灭。某一天飞月惊讶地发现，他翅膀上的羽毛竟然脱落了不少！
“脱落了会怎样？你说鸟儿的翅膀被拔光了羽毛会怎样？以后再也飞不起来呗！”
跟飞月的忧心忡忡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态度，前辈完全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他悠然淡定地继续说：“不用则废，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们都一样，翅膀上的伤好不起来，以后只能当凡人了，留着翅膀又有什么用？”
飞月沉默了一下问：“前辈，你害怕这样过一生吗？”
“以前害怕，现在不怕了。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凡世的生活也挺有滋味的。你已经下凡有一段时间了，感觉还不习惯吗？”
飞月摇头：“凡世的生活太无趣，我想回天国生活……我还想飞。”
前辈摁灭烟头呼出一缕白烟，“我明白你的心情，以后你会习惯的……我们终会原谅并接受一个平庸无趣的自己。”
飞月没有说话，抬着头，望着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6
那一天前辈喝醉了，他趴在桌子上睡去，飞月看见他的眼角湿湿的，不知道是不是眼泪。
也许，前辈说的那些并不是真心话吧。
天羽族人在风里出生也在风里成长，飞翔是他们的天性，就像蜜蜂钟情于花蜜一样。就算在理智上真的看透了，可他们的天性不会看透，总会在某些时候他们的心里会涌出对飞翔的渴望，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会难过得想流泪。
有些话飞月没有跟前辈说，他害怕的正是自己会习惯，有些事情一旦习惯了就很难去改变。飞月再一次想到李闷，李闷想当一个作家，却被繁重的工作一直拖延着写作计划。他习惯了忙忙碌碌的日子，每天都做着自己并不真正喜欢的事情。他总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有一笔不错的积蓄足够他过几年节俭的日子，然后他在这段时间里写一部让自己满意的作品。可是在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会来不及，突然有一天李闷因劳累过度而猝死在办公室。那时候他还没有发表过一部作品，他的电脑中只留着一堆粗略整理过的写作素材。他的理想跟着他一起死了。
飞月不想像李闷那样，就算哪一天他真的要死去，他也不要拉着未完的心愿陪葬。
在死之前他要再飞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他仍像过去那样，在入夜的山顶上迎风展翅。他不再满足于想象中的飞翔，他要挥动翅膀飞上天国，像过去那样在清冷的夜空中凌月当歌。
疼痛在伤口处爆发出来，向四方八面辐射而去，每挥动一次翅膀就像是用砂纸搓着骨头。飞月咬着牙忍着痛，一下一下地扇动着翅膀，一天一天地坚持下去。
终于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翅膀上的羽毛不再脱落了，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翅膀变得比过去更强壮。虽然疼痛不减，可是他好像能承受得住那种痛楚了。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奇迹发生，飞月终于能够飞起来了。
尽管他的动作不及过去优美——甚至可以说非常笨拙，尽管他飞得很慢，仿佛在空中缓缓往上爬，但他终究飞起来了！
飞月含着热泪，往天国的方向飞去。
晴朗无云的夜空突然发生异变，狂风猛吹，空气中划过冰凉的雨丝，白色的闪电不时亮起，猛地撕裂夜幕，一声接一声的惊雷向半空中的飞月发出愤怒的咆哮。
残酷的命运要用强硬的手段捍卫它的威严。
飞月不为所动依旧艰难地往上飞去，闪烁的电光不断照亮飞月倔强决绝的身影，他以一双残缺的羽翅对抗着满世界的风雨雷电。
天空发出刺目的亮光，一道横跨整片天空的巨大闪电轰击在飞月身上。
在这一片无法直视的白光里，飞月的身影清晰得如同黑白卡上的图案，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翅膀的轮廓如同粉尘般散碎消失。
曾经洁白如雪的羽毛已化作灰烬吹散在风里，失去知觉的飞月再一次从天空坠下，砸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久久不见动静。
雨水洗去了身上的焦黑，现出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飞月的一双翅膀被那一道惊世闪电生生切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月终于醒了过来，感觉全身上下都传来火烧般的疼痛。他猛地睁圆眼睛，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雪白的羽翅完好无缺地伸展在身后，每一片羽毛都泛着水纹般的柔亮光泽。
更令他震惊的是，之前翅膀被切断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一双新的翅膀正从伤口中长出来。
“四翼羽人！”飞月情不自禁地大声惊呼。
这一刻飞月想起晋升考试的那一道雷击，他终于明白，原来真正的考试是在受伤之后……
头顶上依然惊雷轰鸣，飞月抬头望着漫天风雨，无声而笑。他缓缓举起双手，像是要把整片天空拥入怀中。
“飞翔吧，羽人飞月！”
两双翅膀同时用力一扇，呼的一声，飞月身化白光直刺云天。
7
温暖而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安静地照了进来，微尘闪着细碎的亮光，像是无数欢乐飞舞着的小精灵。
程序员李闷静静地趴在桌子上，阳光照亮了他脸上那一抹尚未来得及凝固的笑意。身前电脑屏幕上正打开着写作软件，显示着一篇名为《羽人飞月》的文章，光标停留在标题上，不断地一闪一闪，如同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一天阳光灿烂，凉风习习，是一个适合离别的美丽日子。李闷短暂的一生就结束在这一天。
“猝死……”刑警队长周荣看过现场之后得出这样的初步判断。
常规程序处理完毕之后，周荣在李闷的工作电脑中发现了那篇《羽人飞月》。他让软件公司的工作人员把这篇文章拷贝了出来，用作案件侦查。
调查过后发现，这案件其实并不复杂，就像周荣最初的判断那样，外号李闷的程序员因积劳成疾猝死在办工室中。这个案件很快就完结了。
只是经过这个案子之后，周荣变得有些奇怪，他常常盯着手机看，反反复复看着同一篇文章。他经常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发呆，有时旁人叫他也没有反应。而且他还开始失眠了，看起来整个人心事重重。
这一夜，周荣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着。他坐了起来，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叹息：“那样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
周荣走进浴室，默默地脱掉自己的上衣，手指轻轻摩挲着胸前一处圆形的疤痕。这样的疤痕在他后背也有一块。这是子弹打在皮肤上留下的伤疤，而这两处伤疤连起来的弹道正好穿过他的心脏。
“前辈，你害怕这样过一生吗？”
“我们终会原谅并接受一个平庸无趣的自己。”
耳边又隐约传来当天的对话，周荣轻轻闭起眼睛，脸庞流下两道温热的泪痕。
他紧握双拳猛然用力！
后背的皮肤瞬间被刺破，六扇强壮的翅膀猛地伸展出来。
只是，六翼羽人的身影依旧深陷在漆黑的夜色里，这六扇翅膀上发光的羽毛已经尽数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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