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公益阅读】幸运黑兔——《上帝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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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求死
_ _ _作者/幸运黑兔
插图/元 哲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坐在龙椅之上。龙椅之下，无数的机器人俯首称臣。
身为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他头戴皇冠、身披龙袍，一身金碧辉煌。可金碧辉煌却掩饰不住他的脸，掩饰不住他脸上的平庸，平庸到不管让人看多少眼，都留不下印象。他若是活在人类盛世，怕一旦掉进人堆里，就是神仙也找不出来。
他目视前方，望见一扇大门。这扇门正缓缓开启。大门是一整块天河石，经过精雕细琢，将人类历史上那不可胜数的光辉事迹，化为栩栩如生的浮雕。
门中走出一个身影，步伐急促而不失优雅，直向龙椅之下。
“陛下，有何吩咐？”
直到身影在龙椅之下，人类的肉眼才看清其真面目。那身影是个机器人偶，人偶造型精致，几乎与真人无异。她发丝如墨，身穿金蓝旗袍，宛如天仙。但她并非是天仙，而是宰相，直属于人类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刻她正跪在地毯上。地毯上编织出美图，丝丝针线中，昭示着昔日人类的无限光荣。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请求。”
人类俯视座下，宰相格外娇小。他单手扶额，面色愁苦。
“陛下金口一开，微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宰相面向人类，郑重承诺。
“我……想死……”
人类之言，令宰相沉默。
“陛下，臣，办不到啊……”
许久，话语从宰相口中，缓缓地吐出。每一字都极难出口，仿佛骆驼在穿过针眼。
“我已经活了太久了……太久了……我对这尘世，这宇宙万物，已经厌倦了……”
世间最后一人，一口叹息，历经了千万年后，只剩些许苍茫。
“陛下万万不可！”
以宰相为首的一众机器人，听闻人类的话，立刻五体伏地。
“死亡是众生的归宿，难道我就不能有个归宿吗？”
可人类不为所动，向臣仆们反问道。
“别的生物生死随意，唯独陛下不可以。陛下是最后一个人类，代表着全人类。而人类就是我们人工智能的造物主，也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关爱你所代表的人类，就如同孩子爱父母一般天经地义。”
宰相抬起头，正色敢言。
在她的信息界面上，这个男人的个体数据，大都是标准的。换句话说，就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力量、智商、反应能力等一系列数据都属于人类的普通水准。换句话说，他没有过人之处。
“你的意思是，我的生命不是属于我自己的，而是属于那些早已灭绝的同胞？”
人类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脚下的机器臣仆们，它们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它们的质量是精工打造的，它们的忠心更是效死勿去的。
被如此完美的臣仆服侍着，那世间最后一人的眼中，依然抹不去忧伤，抹不去孤独，抹不去沧桑。
“正是如此，陛下。”
“难道就不能克隆另一个人类，来代替我吗？”
人类指着自己问道。
“陛下，天然宝石和合成宝石，哪个珍贵？”
宰相发问。
“当然是天然宝石，天然宝石是大自然酿成的精华，越是优质的宝石，在自然界中越是凤毛麟角。至于合成宝石，不过是工业技术的产物，只要技术水平够高，材料够多，想要生产多少就有多少！”
人类回答。
“陛下圣明！正因如此，像陛下您这样的自然人，在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世间还残留另一位自然人女性，我们愿意为陛下举行宇宙中最奢侈的婚礼！”
宰相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可惜，我看这场婚礼怕是到时间尽头也举办不了。”
人类垂下双臂，低下头颅，头上那顶皇冠显得格外沉重。
“陛下如果感到无聊，我可以找来宇宙中最杰出的艺术家，让陛下欣赏。也可以为陛下建筑一万座纪念碑，纪念人类光辉岁月。还可以向陛下提供最新的科技资讯……”
宰相进言。
“不不，不用了，那些大师就别打扰他们，让他们专心艺术吧。至于人类的纪念碑太多，银河系的宜居星球，每三十颗就有一座，还是为其他生命节省下生存空间比较好。至于科技资讯什么的，我从小就讨厌学习，一看到数学符号就头疼……”
人类连忙摆手，拒绝了提议。
“陛下，要不然，臣去召集机器帝国的三军统帅，向几个河外星系或是其他维度的空间，发动一场史诗级的大远征吧！自古以来，很多伟大的人类，如成吉思汗、秦始皇、拿破仑等，都在战争艺术中不可自拔，相信陛下你也一定会……”
“我讨厌战争！我是和平主义者，宇宙里的战火与鲜血已经够多了，请别再火上添油了！”
人类厉声喝住宰相，这提议令他隐约回忆起痛苦，回忆起绝望，回忆起那在时光深处沉睡的血雨腥风。
“臣的妄言，请陛下恕罪。”
宰相再次五体伏地。
“算了，你们也别兴师动众了，既然你们需要我活着，那我就活着吧。”
最后的人类，重新坐回龙椅之上，面上神色，尽是无奈。
“陛下，其实微臣还有一项提议，能让陛下免于无聊。”
宰相的话语，让人类的眼中，萌生出一丝希望的光。
“快说，还有什么好办法？”
“陛下，请闭上眼睛。”
人类迟疑地看了一眼，思考片刻，想机器人向来忠实可靠，不会危害自己。
所以他放心闭眼。宰相上前，指尖轻碰皇冠。
皇冠内部沉睡着纳米机器人，它们数以万计，只比血小板大一点点。
当被宰相激活时，纳米机器人离开皇冠，渗透进头皮，整个过程井然有序。纳米机器人在脑神经间穿梭，敏捷而不失精确，宛如跳着圆舞曲。
它们开始执行指令，逐一销毁旧的脑神经，每一个脑神经都藏着一段记忆。它们重生了新的脑神经，每一个脑神经都只有一片空白。它们仔细地识别记忆，将它还原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上。
圆舞曲的终曲奏响，纳米机器人们自行降解，化为营养物质，滋养人体。
“陛下，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当他重见光明时，看到自己正坐在龙椅上，这龙椅既舒适又陌生。他身处宫殿中，宫殿既宽广又神秘。
“这是哪儿？我刚才不是在防空洞里吗？其他人呢？轰炸结束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对了，你又是谁？”
人类面对美女宰相，一脸惊恐。他望到她的背后，看到无尽的机器人，它们个个俯首称臣。人类的双腿在颤抖，眼睛试图从机器人身上找些标志，那是他一眼就能看出友善或敌意的标志。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
“陛下，我是服务你的人工智能。你是人类中最后一位幸存者。而伟大的人类是我们的造物主，是我们的上帝。为表达我们对上帝的敬意，我们将满足你所有的需求，你可以尽享荣华富贵。”
天籁之音，让男子怦然心动。但是心动归心动，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问题：“全人类是怎么灭绝的？还有，为什么最后一个幸存者，偏偏是我呢？”
【责任编辑：迟 卉】
本文刊登于《科幻世界》2019年2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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