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曾經我是那個和你指天為誓的人。如果你忘記了，我愿意再說一次。是的，我在說，閃爍的微弱心火，印出我當時決絕的容顏。直至今昔，想起你的時候，這樣的情景還是會如生如死的出沒在我的眼前，我感覺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那裡，那條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河，兩岸隱隱的青山，只要我愿意，他們可以瞬間來到我面前。我是項羽，自刎于烏江，愧對江東父老，不如再見虞姬。

思念，終於抵不住時間。我看見那張曾經無比誠摯的臉，我的憂傷如線，突然從內心的最深處涌出來，千絲萬縷，像那天真的妖精般，縛住了他牽住了自己。有哪一個人，不會以為愛著的時候，自己手中這點愛，是女媧補天時漏下的精華；有哪一個人，不會以為身邊這個人，會伴著自己渡盡浩浩餘生。可惜，我們看不見結果。我是虞姬，在我愛的人面前喝完最後一杯酒，我自刎了。

我說，其實我并不想爭奪天下，戰敗了，正好功成身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說，天下的人都仰慕你，你是戰無不勝的霸王，這天下，該是你的。沐陽女，幸能得你，我知足。

彼時，君未成名我未嫁，一切，如這個春天剛剛開始。在田野間奔跑的我們，穿越青青的稻禾，擁抱在一起，那一片黃花綿延如雲，起伏坐仰之間，我們快樂如仙。二八女多嬌。我仰起秋水明眸映照你的時候，你低頭，聞見我髮梢青草的氣息。那時，我是田間民家女，高挽著褲腿，雙腳踩在泥濘之中，冰泥沒過了腳背，干的時候剝落下來，雙腳依舊瑩然如玉，像我現在舂的米。而現在，我緊緊束縛著自己的靈魂，抱著千年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回想那個春天的邂逅，嘴角眉梢不經意的甜蜜。

那時，我兩指并立，以手指天。我說，請蒼天為證，我與你相知，相愛，望上天讓我們的愛永不衰絕。除非，天地閉合、重歸混沌，你我，生命不在。而現在，在漫長無盡的時光中，我對你的思念，終於枯竭，變做一點赤紅，緊縮成我心口的朱砂痣，只有手指撫上去，它還殘留一點溫熱的紅。我們終不能相見。

當有人，將我曾經的誓言歌唱了千邊時，隔了千年，我忍不住從黑暗中睜開眼睛。我要看，這誓言為何依舊如此鮮明？

當有人，將我的過往一遍一遍的訴說時，隔了千年，我忍不住從束縛中掙脫雙手。我要拿起來看，這故事為何依舊如此心碎。

誓言。依然存在吧……因為在我醒來那一刻，我腦海裡浮現的那個人依然是你。胸口的朱砂痣突然蔓延成血。

故事，依然動人吧……因為當我的心回歸海深處時，在那片幽蘭的深靜中，我依然為你落淚成珠。

項羽和虞姬的愛情，從開始到結束，留下的時深深的凄涼，在那深深的凄涼背後，有著天地共鳴的堅貞。

是女子天生比男人多心多敏感？還是大家都已一早窺測到結局的悲涼？只是男人通常都選擇沉默，在某一日安靜的接受結局。

只是，虞姬閉目之時，會不會想到在某一年春天和他在稻野間的邂逅，想起他低頭在她髮梢聞見青草香氣。此時，或許是最親密無間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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